洛锦歌接过那张红彤彤的喜报,手指头都控制不住地发抖,转头看向陆楚晏时,眼圈已经红了:“文儿……总算把这口气挣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喜报上的名字,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陆楚晏背着手站在台阶上,望着门外越聚越多前来道贺的车马人群。
老友送来贺礼,族中长辈派人传话。
连素来倨傲的侯府都遣了管事登门。
风声渐起,流言将止。
他低头对长子轻声道:“这个县试头名,不过是个开头。”
陆楚文穿着一身青布衣裳,站在伯父身侧。
即便全府欢腾,神色依旧淡然。
他知道这些人此刻为他而来,也知道将来或许会有更多风雨随之而至。
陆楚晏嘴角微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侄子心里有数。
四月有府试。
六月还有院试。
这两关过了,明年才能参加乡试。
通过的人数极少,竞争极为激烈。
每一个名额都关系着未来的仕途命运。
不少人为了这一场考试准备多年,甚至耗尽家财请名师指导。
而乡试的资格不是人人都有,必须先通过层层筛选,拿到准入凭证。
陆楚文如今跨过这一步,只是取得了参与选拔的资格。
三年才轮一次的大考,错过就得再等三年。
许多士子年复一年地备考,却屡次折戟沉沙。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但机会从来只留给那些不仅努力、还能抓住时机的人。
这一次若失败,三年后再来,年纪已长,心境也可能发生变化。
因此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所以眼下这点成绩,在他眼里,根本谈不上值得骄傲。
比起周围人的欢呼与祝贺,他更关注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国师府。
胡德威常年居于此处,掌管国之大事,影响力渗透朝野上下。
对于陆楚文眼睛能看见、还拿了县试第一名的事,胡德威早就知道了。
消息是在清晨送来的,由密探亲笔书写,字迹工整无误。
他看过之后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将纸条收入袖中,继续处理政务。
到了晚间,人才清静下来,他才重新提起此事,召来心腹细问详情。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确认。
包括陆楚文进场时的状态、答题速度、考官评价等。
所有信息汇总之后,他才站在书桌前,陷入片刻沉思。
他站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枚黑亮的玉石棋子。
这枚棋子是黑玉所制。
触感冰凉,重量适中,是他惯用的一枚。
棋盘就摆在面前,上面已有几颗零星分布的棋子。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棋局,但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听着手下把将军府那些好消息一五一十说完。
他眼神轻轻一闪,随手把棋子按在了棋盘一角。
对方提到陆楚文答题顺畅,笔迹稳健,监考官无一提出异议。
还有人亲眼见到他在考场上抬头四顾,目光清明,毫无盲态。
这些证据叠加起来,已不容辩驳。
棋子落定,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倒是小看了这位世子。”
他语气平平淡淡,一点激动没有。
“原来一直都在装样子,把咱们全给蒙过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但那不算是笑。
在他眼中,陆楚文不过是个身患残疾的贵族子弟。
这类人在朝中并不少见,往往不成气候,只能靠祖荫度日。
他从不认为这样一个人能在科举中崭露头角,更别说拿下头名。
因此从未派人深入调查其日常生活。
他的注意力,从来都只在陆楚晏身上。
陆楚晏是当朝大将军,手握兵权,门生遍布军中,地位稳固如山。
他曾多次阻止皇室扩军计划,也在粮草调度上与户部对抗。
这样的老臣存在一日,朝廷就不算完全掌控全局。
胡德威作为国师,职责便是削弱这些潜在威胁,巩固皇权。
所以他一直盯着陆楚晏的举动,试图找出破绽。
至于陆楚晏那几个侄子?
一个瞎的,一个瘸的,一个说不出话,一个成天咳咳喘喘的。
全是废物点心,不值得多看一眼。
这些人身体残缺,难以承袭爵位,更别提参与政事。
按常理推断,他们不会成为政治力量的核心成员。
即便是家族内部争斗,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可现在看来,正是自己太大意,才没早点发现这局棋已经悄悄变了味儿。
陆楚文的突然现身,打破了原有的判断框架。
一个本该失明的人竟能通过严格考核,说明背后必有精心策划。
“呵,藏得够深。”
胡德威低笑一声,笑意却没进眼睛,反而透出几分冷意。
“陆楚晏啊陆楚晏,你比我以为的……更难缠。”
他口中说的是陆楚晏,心里却已在重新评估整个陆家。
如果大公子可以伪装残疾,那么其他几位是否也在演戏?
这一点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手下低头看着国师那忽明忽暗的脸色,心里突然一紧。
他跟随胡德威多年,深知其性情。
越是平静的时候,越可能酝酿风暴。
刚才那一声轻笑,非但不是放松,反而是危险临近的信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令人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他头垂得更低,轻声试探道:“大人,顺带查查陆家其他几位公子?既然大公子的眼睛能好,那别的……也未必是真毛病?”
胡德威微微点头,手指在棋盘边上轻轻敲了两下。
“查。往细了挖。”
调查范围不仅要扩大,而且要深入到日常细节之中。
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哪怕是一句看似无意的话。
他扫了一眼棋盘上零散的白子,慢悠悠开口。
“瞎子都能复明,瘸子哪天跑起来也不稀奇。哑巴说话,病秧子蹦高跳远,谁能说得准呢?”
手下浑身一抖,赶紧应下。
“明白!我这就安排人盯死陆家,绝不放过一丝动静。”
等那人退出房间,胡德威慢慢拿起另一枚黑子。
烛光映在棋盘上,影子来回晃动。
而此时,杜若正趴在屋外的屋顶上,一句不落地听着里面说的话。
“这个陆楚晏,真是招人烦!”
她眼神发狠,满是杀意。
“早知道上次就该拼一把把他干掉,现在胡德威也不用这么操心!”
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次议事时陆楚晏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