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返回会场,而是先给张舒窈发了条简短信息:“鱼已咬钩,英城,税务工商联合稽查。”
几乎秒回:“收到。已启动应急法律支持。保持沟通。”
然后又给刘子怡发了信息:“英城有检查,稳住燕京,一切如常。”
刘子怡回复:“明白。需不需要我飞过去?”
李沐言回道:“不用,俊子和晓妮能应付。你坐镇中枢更重要。”
安排妥当,他才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走进教室,仿佛只是接了个普通的电话,继续聆听讲座,甚至还在提问环节就一个技术问题与台上的教授交流了几句,显得从容不迫。
然而,暗地里的交锋已经激烈展开。
英城,沐言蔬菜配送有限公司会议室。气氛凝重。
长长的会议桌上堆满了厚厚的账册和文件。五六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面色严肃地翻阅着资料,不时低声交流或提出疑问。
周敏和财务部的同事在一旁紧张地解答,额头渗出汗珠。
汪俊站在一旁,脸上堆着笑,递烟倒茶,但眼神警惕。鞠晓妮则坐在稍远的位置,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冷静地观察着整个过程,偶尔会起身,走到带队的那位市局科长面前,就某个程序的细节进行确认或提出温和的异议,语气专业而坚定。
“王科长,这份银行流水调阅清单请您过目确认一下,我们需要留存备查。”
“李同志,您刚才询问的那笔往来款,相关合同和发票在这里,复印件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她的存在,让稽查组的行为无形中被规范了不少。
燕京,沐言集团总部。
张舒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开着免提电话,正在与英城一位相熟的律师同行沟通。 “……对,联合稽查,市局带的队。老同学,帮我 谨慎的打听一下,这次行动是上面统一的部署,还是某个领导点的题?目的性好像很强。”
刘子怡则召集了综合部和财务部的核心人员,简短通报了情况,要求他们确保燕京总部及各子公司财务、经营的绝对规范,同时做好应急预案,以防有人借题发挥,将火引到燕京。
李沐言在研讨会结束后,婉拒了匡院长的午宴邀请,直接乘车返回集团总部。他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但大脑在飞速运转。
对方选择从税务和工商入手,这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施压方式。只要企业存在,几乎总能找出一些细微的、可解释但不合规的问题,然后无限放大。即便最后证明企业清白,调查过程本身带来的声誉损害、精力消耗和业务干扰也是巨大的。
他现在需要判断的是: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是只想恶心他一下,干扰他的节奏?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他未知的把柄?抑或是,这只是组合拳的第一招?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视频连线了英城那边的汪俊、周敏和鞠晓妮。 画面中,三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
“情况怎么样?”李沐言直接问道。
周敏率先汇报:“董事长,他们已经查了大部分原始凭证和账目,暂时没有提出实质性的问题。但问得非常细,特别是几笔与燕京方面个人(实指李沐言早期投入)的资金往来,反复询问性质和资金来源。”
鞠晓妮补充道:“程序上我们基本顶住了,所有调阅都有记录。带队的那位王科长,态度虽然强硬,但似乎对鞠晓妮的专业性有所顾忌,没有太过分的举动。不过,他们要求拷贝部分电子账套数据回去进一步分析。”
汪俊骂道:“妈的,就是来找茬的!看那架势,恨不得拿放大镜找毛病!气死我了。”
李沐言沉吟片刻,道:“电子账套可以给,但必须是在他们出具正式文书,并且在我们技术人员监督下进行拷贝,确保数据完整且不被篡改。周敏,资金往来问题,如实回答,就是股东个人借款投入,相关协议和还款记录都有,合法合规。他们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也不少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俊子,一会儿打听一下,看看他们中午在哪吃饭?以咱们公司的名义,给他们订好工作餐,标准按规矩来,不要超标,但也不能太差。派人送过去,态度要客气,千万不要怠慢。”
汪俊一愣:“还给他们订饭?这帮家伙……”
“照做。这也是礼节,小心使得万年船。”李沐言打断他。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表现得从容、规范、无可挑剔。一顿饭不值什么,但能体现我们的底气和配合的态度,也能稍微缓和一下紧张气氛。记住,我们现在是在他们的规则下玩游戏,首先要保证自己不违规。懂吗?”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汪俊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应了下来。
结束视频,李沐言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场稽查恐怕不是一两天能结束的。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必然会耗下去,不知道最终是什么结局。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刘子怡:“子怡,以集团名义,发一个通知下去。近期,集团及各子公司要进一步加强合规经营意识,严格财务纪律,迎接可能到来的各类年度检查。语气要正常,像是例行公事。”
“好的,我马上办。”刘子怡心领神会,这是要未雨绸缪,稳住整个集团的阵脚。
做完这一切,李沐言才稍稍松了口气。第一波冲击,算是勉强接住了。对方没有抓到明显的把柄,己方应对也还算得体。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暗处的对手既然出了招,绝不会轻易收回,必将拼出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他需要从这突如其来的稽查中,嗅出更多的东西,找出隐藏在背后的那只手,这样才能全身而退。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陆成(原消防局副处长)、陆远航父子(在监狱内服刑)、赵明宇(大学同学)、王德海(极速网吧老板)……甚至还有一些前世记忆中有过恩怨,但今生尚未交集的名字。
风暴已至,他必须找出风眼所在,做到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