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城的联合稽查如同一条无形的绞索，虽然尚未收紧，但其带来的压力已然弥漫开来。
接下来的两天，稽查组似乎打定了持久战的主意，每天准时到沐言蔬菜配送公司“上班”，翻阅着一摞又一摞的文件，询问着一个个细节问题。
周敏和财务团队疲于应付，汪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唯有鞠晓妮始终保持着她法律人的冷静与专业，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抵御着对方一波波或明或暗的试探。
李沐言在燕京遥控指挥，每日数次与英城连线，听取汇报，下达指令。
他要求汪俊等人保持最大的耐心和配合，但在原则问题上绝不退让。同时，他让张舒窈通过她在司法系统的同学关系，继续谨慎的打探这次稽查的深层背景。
然而，对方似乎极其谨慎，口风很紧，张舒窈那边暂时没有突破性进展。
这天下午，李沐言正在听取姚兴启（沐言电子有限公司总经理）关于新生产线搬迁进度的汇报，另一个紧急电话打了进来——来自沐言科技园施工现场的负责人。
“董事长，不好了！燕京经济技术开发区安监和消防联合检查组突然到我们在建园区来了，说是接到匿名举报，称我们园区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和消防漏洞，要立刻进行停工彻查！”
负责人的声音带着惊慌，科技园正处于装修收尾和设备进场的最后关键阶段，一旦停工，损失巨大，工期延误将产生连锁反应。
李沐言的瞳孔骤然收缩。难道春省英城是虚晃一枪？还是他们要双管齐下？沐言科技园，这才是真正的主攻目标？
他立刻对姚兴启做了个手势，示意会议暂停，沉声对电话那头道：“不要慌。他们出具停工通知书了吗？”
“暂时还没有，只是口头要求我们先停止部分高危作业，然后要进行全面检查！”
“听着，”李沐言语速飞快但异常清晰，“第一，积极配合检查，他们要求停哪些作业，只要手续不全或者确实存在风险的，立刻停。但整体项目不能停！第二，立刻请我们自己的安全工程师和消防顾问全程陪同，对方指出的任何问题，当场记录、当场评估、当场制定整改方案。第三，马上联系周伟（创科大厦物业经理，人脉广）和京都大学匡院长，请他们帮忙协调开发区的管理方，了解情况。第四，通知安保部赵总，让他派安保人员维持现场秩序，防止有人趁机捣乱或扩大事态。”
挂掉这个电话，李沐言眉头紧锁。燕京这边的动作，比英城那边更直接、更凶狠，直接冲着停工来的！而且选择了安全和消防这两个极其敏感且容易做文章的点。
他立刻将情况通报给了刘子怡和张舒窈。
刘子怡倒吸一口凉气：“两边同时动手？他们这是要全面开战吗？”
张舒窈则迅速冷静分析：“英城查账是慢火煮青蛙，干扰视线，破坏声誉。燕京这边直接要求停工，是釜底抽薪，要打垮我们的核心项目！举报？哪有这么巧的事！必然是精心策划的。”
李沐言目光冰寒，大脑飞速运转，将两边的信息叠加分析。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不，不对。”他猛地站起身，“英城可能不只是佯攻！他们的目的，也许不仅仅是查账那么简单！”
他立刻再次拨通汪俊的视频电话。画面中，汪俊显得更加憔悴，背景依然是堆满文件的会议室。
“俊子！稽查组这几天，除了查账，有没有特别关注其他东西？比如……公司的客户名单？特别是政府单位、大型企业食堂的供应合同和具体对接人信息？”李沐言急促地问道。
汪俊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哎！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那个带队的王科长，昨天下午确实旁敲侧击地问了市医院项目后勤科那几个负责人的情况，还问了和纺织厂陈明主任那边的合作细节，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以为是随便问问……”
“果然如此！”李沐言一拳轻轻砸在办公桌上，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好一招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英城查账是假，借机窥探我们的核心客户关系网和背后的保护伞才是真！他们想从英城找到突破口，摸清我们的人脉根基，甚至可能想寻找机会腐蚀或者胁迫关键人物，从而从根本上动摇我们在英城的业务！而燕京这边，则是明目张胆的强攻，让我们首尾难顾！”
刘子怡和张舒窈闻言，顿时悚然一惊。如果对方的目的是这个，那远比单纯的查账要阴险得多！陈明、蒋浩铭，甚至医院、学校那些长期合作的单位负责人，如果被对方盯上并找到弱点，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通知陈叔和蒋所！”张舒窈立刻道，“让他们有所防备！”
“不！”李沐言再次否决，眼神锐利如鹰，“现在通知，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对方知道我们已经洞察了他们的意图。而且，我相信陈叔和蒋所的为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拿捏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刘子怡和张舒窈都望向他。
“没错。”李沐言快速踱步，思维清晰无比，“对方想通过查账来窥探，那我们就给他们看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看的东西。俊子，你听着……”
他对汪俊下达了一系列新的指令：“从明天开始，‘无意中’让稽查组的人‘发现’一些无关痛痒、但需要反复核对解释的小问题，比如某张发票粘贴不规范、某次报销流程稍微慢了点……总之，用这些琐碎的事情拖住他们，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觉得有‘收获’，但又始终抓不到核心把柄。同时，巧妙地‘暴露’一些我们已经预设好的、看似关键实则无关紧要的客户联系信息，真真假假，混淆他们的视线。”
汪俊听得有些发懵，但很快明白过来：“沐言，你的意思是……喂他们吃烟雾弹？让他们在垃圾信息里打转？”
“聪明！”李沐言赞许道，“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查有所得，但又始终摸不到真正的门路。鞠晓妮会配合你，在法律层面把握好尺度。至于燕京这边……”
他转向刘子怡和张舒窈：“子怡，你亲自去一趟开发区管委会，不是去求情，而是以集团副总裁的身份，正式提交我们科技园项目的全面安全评估报告和消防验收预案（这些本来就在做），表明我们高度重视安全生产，主动请求主管部门指导工作，化被动为主动！舒窈，你以法务部名义，正式致函安监和消防部门，对此次检查表示欢迎，并询问所谓的‘举报’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好有针对性的进行说明和整改，将他们的行动拉到台面上来，用正规程序对抗他们！”
“另外，”李沐言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笑容，“老赵叔的人不是白派的。让他们 discreetly 查一下，今天去科技园检查的那队人里，有没有生面孔，或者谁和某些人通过异常频繁的电话。”
双管齐下，明暗结合。李沐言瞬间完成了从被动接招到主动布局的转变。
刘子怡和张舒窈眼中都露出钦佩的神色，立刻分头行动。
李沐言则坐回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对手的狡猾和凶狠超出了预期，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这场风暴，已然升级。但他布下的网，也开始悄然收紧。
他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很少拨打的号码——那是《财经》杂志科技版主编方敏，他的京都大学师姐。略微沉吟后，他发了条信息过去： “方师姐，近日可有空？小弟这边，或许有些关于企业创新发展与营商环境的‘素材’，想请师姐把关。”
有些仗，不仅要在暗地里打，也要在阳光下较量。舆论阵地，有时也是破局的关键一手。
棋局至此，双方都已落子。接下来，就看谁算得更深，谁的手腕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