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日清晨,顺昌城头,刘锜便拄着长枪站在垛口前,远望镜的铜筒在晨雾中有些糊。三名斥候刚从城外潜行回来,浑身沾着水草的湿气,单膝跪地禀报:“将军,金兵退至二十里外的颍水南岸扎营,全军饮水、炊煮皆取颍水,营寨就建在河滩湿地上!”
刘锜听闻当即让人铺开舆图,指尖点在颍水上下游的位置:“顺昌在上游,金兵在下游,天赐良机!”他转头唤来亲兵队长,声音压得极低,“带三十名水性好的士兵,乘竹筏顺流而下,将战场上阵亡的金兵、战马尸体捆上石块,沉在金兵取水点上游;再将提前备好的巴豆、砒霜混合的毒物,裹在猪肠里沉入水中——切记,动作要隐蔽,莫让金兵察觉!”
辰时过半,金兵取水队的士兵提着水桶来到颍水边,刚弯腰便发出惊恐的尖叫。浑浊的河水中,浮着数十具发胀的尸体,战马的尸身被水草缠绕,腹胀如鼓,毒物融化后让水面泛起诡异的绿沫。消息传到主营,完颜兀术亲自赶到河边,望着水中的惨状,气得马鞭狠狠抽在亲兵身上:“刘锜!你这阴毒小人!”
营中顿时陷入慌乱,不少士兵已喝了清晨的河水,开始上吐下泻。军医束手无策,只能让士兵们用烈酒漱口,可营中存水本就不多,如今连颍水都不敢碰,将士们口干舌燥,怨声载道。韩常忧心忡忡地劝道:“元帅,再拖下去,不用宋军攻城,咱们先渴死了!不如趁正午发起总攻,西门薄弱,蛮力即刻撞破无需登城,破门后便可一举踏平顺昌!”
兀术望着顺昌城的方向,咬牙道:“传我将令!午时三刻,全军主攻西门,铁浮图为先锋,拐子马两翼策应,今日定要破城!”
正午的太阳如烈火般炙烤大地,颍水两岸的湿泥被晒得半干,踩上去深陷脚踝。金兵的铁浮图列着整齐的方阵推进,重甲在烈日下烫得能煎熟鸡蛋,士兵们隔着铠甲都能感受到灼痛,不少人中暑头晕,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发抖。顺昌城墙上,刘锜让人给士兵们分发解暑的绿豆汤,自己则盯着城下的铁浮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天助我也!”
“放!”随着韩常的吼声,铁浮图的马蹄踏向湿陷的土地,刚迈出几步便陷入泥中,原本如雷霆般的冲锋势头顿时滞涩下来。三马连环的阵型本就笨重,此刻深陷泥沼,机动性大打折扣,前排的骑兵刚拔出马蹄,后排的便又陷了进去,方阵渐渐变得混乱。
“时机到!八字军出击!”刘锜挥下令旗,西门的吊桥轰然放下。唐迎率领两千刀斧手如猛虎出闸,每人手中握着丈余长的麻扎刀,刀刃锋利如霜。“砍马腿!专砍前马左膝!”唐迎高声呐喊,率先冲到最前排的铁浮图前,麻扎刀贴着泥地横扫,刀刃精准地砍在马腿关节处——那是铁甲覆盖的薄弱点,“噗嗤”一声,马腿应声而断。
前马倒地的瞬间,连带后面两匹连环马也被拽倒,三名金兵穿着重甲摔在泥里,如被钉在地上般动弹不得。刀斧手们分工明确,两人一组对付一组铁浮图,一人挥刀砍马腿,一人举斧劈向试图起身的金兵。一名金兵刚撑起上半身,便被唐迎一斧劈在头盔上,头盔凹陷,脑浆混着鲜血溅在泥里。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上千骑铁浮屠便倒在泥沼中,哀嚎声、马嘶声此起彼伏。
“钩镰枪兵上!”刘锜的令旗再次挥动。孟德率领一千钩镰枪兵疾驰而出,枪头带着锋利的弯钩,专挑金兵铠甲的缝隙。一名钩镰枪兵精准地钩住金兵的护颈甲,猛地向后一拽,将重甲掀开一道缝隙,旁边的刀斧手立刻补刀,短刀从缝隙中刺入,金兵当场毙命。还有人用钩镰枪勾住马腹的铁甲,用力一挑,将整副马铠掀翻,暴露在外的马腹瞬间被砍得血肉模糊。
“不好!快派拐子马营救!”兀术在阵后看得目眦欲裂,亲自率领两万轻骑兵从两翼包抄。拐子马速度极快,如旋风般冲向宋军,试图将刀斧手与钩镰枪兵分割包围。唐迎见状,高声喊道:“撤!退回城中!”刀斧手与钩镰枪兵立刻交替掩护,朝着城门退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慌乱。
就在拐子马即将追至城门时,城墙上突然响起震天的弓弦声。数十架床子弩同时发射,巨型弩箭带着呼啸声穿透空气,一箭便射穿三匹骑兵,将人带马钉在地上;上百架神臂弓组成箭雨,箭矢如暴雨般落下,专射拐子马的骑手。一名拐子马骑兵刚举起盾牌,便被两支神臂弓箭穿透盾牌,射中胸膛,翻身落马。
“退!快退!”韩常带着残兵往回逃,却被城上的床子弩锁定。一支巨型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将身后的亲兵连人带马射穿,钉在不远处的土坡上。兀术望着城下的惨状——铁浮图折损近三千,拐子马也伤亡过半,士兵们或死在泥沼中,或被弓箭射杀,尸体堆成了小山。正午的阳光照在满地鲜血上,泛着刺目的红光,幸存的金兵眼神中满是恐惧,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气焰。
“元帅,不能再打了!宋军有备,咱们耗不起啊!”韩常跪在兀术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兀术望着顺昌城墙上飘扬的“刘”字大旗,又想起颍水的毒、夜袭的惨,信心彻底崩塌。他猛地挥斧砍断身边的帅旗,嘶吼道:“撤!全军撤退!”
金兵如丧家之犬般撤退,丢盔弃甲,连重伤的同伴都来不及带走。顺昌城墙上响起震天的欢呼声,刘锜靠在垛口上,看着金兵远去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咳出一口鲜血。陈规连忙扶住他,哽咽道:“将军,咱们赢了!顺昌守住了!”
此时,一名骑兵从东方疾驰而来,高举着岳家军的旗帜:“岳将军攻克汴梁!派小人前来通报,不日便率军来与刘将军会师!”刘锜眼中泛起泪光,望着东方的天际,喃喃道:“王彦!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