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营的帅帐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与怒火,完颜兀术抱头喘息,韩常与龙虎大王斜立两侧,低垂的头颅藏不住眼底的忌惮。“顺昌败于水毒,郾城折于泥沼,连截个粮队都办不好!”兀术的怒吼震得帐顶流苏晃动,“岳飞往颍昌去了!那城防残破,这是上天给咱们报仇的机会!”
韩常刚要说话,兀术已经站起身目光看向他们二人说道:“韩常!你率一万五千精兵为左翼,等待攻城;龙虎大王,你率一万五千步骑为右翼,专攻敌军侧后!本帅亲率三千铁浮图与两千拐子马冲阵,明日拂晓攻城!此战若再败,你们俩考虑考虑脑袋还能不能在脖子上挂着!”
韩常终于迟疑着开口:“元帅,岳家军的背嵬军战力凶悍,颍昌虽是空城,可岳飞从不打无备之仗……”
“怕了?”兀术怒视他,“郾城是咱们轻敌,今日三万人围他一军,再用铁浮图凿穿他的阵形,对了拐子马去应对背嵬军的长刀队,我看他岳飞还怎么蹦跶!”
与此同时,颍昌城内的岳家军大营,气氛凝重如铁。岳飞踩着城头的残破城墙,手指抚过城砖上的裂痕——城防果然如探马所言,只有数百张旧弩架在垛口,抛石机、床子弩等重器连影子都没有,墙角堆着的箭支半数是朽坏的。“朝廷把中原当弃地,哪会修什么城防。”王贵跟在身后,声音带着愤懑,“咱们刚到颍昌,士兵还没歇脚,金兵杀来,我们没时间修缮城防。”
岳飞转身:“弃城不守!跟他打阵地战!”
帐内诸将皆惊,张宪连忙道:“将军,咱们刚长途奔袭,士兵疲惫,阵地战对咱们不利啊!”“有利?”岳飞冷笑,“城防挡不住铁浮图,与其被困死在城里,不如出城列阵,用背嵬军的锐气破他!”他铺开舆图,指尖划过颍昌城西的旷野:“这里地势像个喇叭,我们在内收,正好摆阵——王贵,你带中军主力三万,正面迎击;背嵬军步兵全部归你,专砍铁浮图马腿;岳云,你带八百背嵬军骑兵,为左翼死士,牵制拐子马!”
“八百?”岳云猛地抬头,手中的双锤“哐当”砸在地上。他望着岳飞,脸色发白,杨再兴在小商桥被箭雨射杀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那也是兵力悬殊,也是面对金兵的精锐,八百骑兵要对抗数倍于己的拐子马和铁浮图,与送死何异?“爹,能不能多给我留些人马?背嵬军骑兵还有两千,给我一千……不,一千五也行!”
岳飞本想解释:背嵬军骑兵本就只有八百,步兵必须扛住铁浮图的正面冲锋,八百已是能抽调的极限。可转头看见岳云额角的冷汗、攥紧的拳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没有了郾城大战时的悍勇,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啪”的一声,他一脚踢翻桌案,笔墨纸砚散落满地:“杨再兴三百人挡五千金贼,死战到最后一刻!你是我岳飞的儿子,岳家军的先锋,竟惧敌如鼠!”
他拔出湛卢剑,剑尖直指岳云:“来人!将这惧敌丧志的东西拖出去斩了,以振军威!”帐外亲兵应声而入,架住岳云的胳膊。
“大帅!”张宪、王贵连忙跪倒在地,张宪抱住岳飞的腿:“将军,岳云并非惧敌!小商桥杨将军的死,给他刺激太大了!他年少成名,第一次见那般惨烈的死状,一时慌了神啊!”
王贵也叩首道:“将军,颍昌之战还需岳云!他熟悉拐子马的战术,换旁人未必能挡得住!求将军念在他往日战功,饶他这一次!”岳云被架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吭声。岳飞看着地上跪倒的将领,又看看岳云通红的眼睛,佩剑“哐当”入鞘,怒吼道:“滚!若明日左翼失守,我先斩你,以儆效尤!”
此刻,千里之外的临安皇城,却是另一番暗流涌动。紫宸殿内,赵构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案上堆着郑州、顺昌、郾城的捷报,“大破金贼”四字格外刺眼。秦桧垂手站在一旁,看着赵构的神色,时机成熟般开口:“陛下,岳将军连胜,可喜可贺。只是……”
“只是什么?”赵构抬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只是岳将军攻势太猛,粮草补给已跟不上,国库每月耗银百万两,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掏空国库啊。”秦桧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更要紧的是,岳将军喊着‘直捣黄龙,迎回二圣’,如今他真有这个本事了——若真把钦宗皇帝迎回来,陛下您……”
赵构的手指猛地攥紧,玉如意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秦桧见状,又补了一句:“还有,前线传来消息,岳家军将士只知有岳将军,不知有陛下。背嵬军更是喊着‘岳帅令,比圣旨重’,这般下去,恐生异心啊。”这句话如同一根针,扎中了赵构最敏感的神经——功高盖主,尾大不掉,这是他最忌惮的事。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赵构的声音带着疲惫。秦桧躬身道:“陛下可下一道‘金字牌’,令岳将军暂缓进军,就地休整。一来让国库喘口气,二来也让岳将军明白,军权终究在陛下手中。”赵构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传朕旨意,制金字牌,令岳飞暂缓进军,不得再擅自北进。”
次日拂晓,颍昌城西的旷野上,金宋两军已列阵对峙。兀术的三万大军黑甲如潮,铁浮图三马连环,拐子马分列两侧,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岳飞立马阵前,丈八铁枪直指金营:“岳家军的弟兄们!今日便用金贼的血,告慰再兴!”
岳云骑着战马,立在八百背嵬军骑兵阵前,银甲上系着杨再兴的半截枪缨。他回头望了一眼父亲,又摸了摸枪缨,眼中的惧色已化为决绝。
“呦呵!出城迎战,岳飞有种,比韩世忠强!哈哈哈哈!”兀术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