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见白南珠时,他已是天人境说一不二的族长。
他长袍曳地,金线绣成的云纹在风里漾开细碎的光,白发松松挽着,丝毫不减他眉目间的清隽俊朗。
他就站在殿门口,负手而立,目光穿透层层云雾,落在那道姗姗来迟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白南珠喉结轻动,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时光沉淀的喑哑,又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
“如烟,我的娘子,你来了?”
如烟望着他鬓边的霜白,心头漫过一丝酸涩,轻轻应了一声:
“嗯。”
白南珠缓步走下玉阶,脚步落在石阶上,发出轻响。
他抬手,指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自嘲般轻笑一声:
“我等你等得有点儿久,久到连头发都白了,我都老了。”
风卷着云雾掠过他的眉眼,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眸子,如今藏了太多岁月的疲惫。
如烟看着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认真:
“没关系,就算你老了,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帅老头。”
可白南珠却皱起了眉。
他不要做什么帅老头,他要的是与她并肩时,依旧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要的是永恒的韶华,是能护她岁岁年年的底气。
执念疯长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偏执的暗芒。
当晚,天人境的禁地亮起血色微光。白南珠盘膝而坐,逼出心头血,那血珠化作一道与他眉眼七分相似的身影。
白南珠望着他,声音冷硬:
“从今往后,你名叶摩。去下界,去神州大陆,掠夺足够的灵气,助我重回巅峰。”
叶摩领命而去,消失在禁地的云雾里。
白南珠等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季又一季,叶摩却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复返。
直到再次掐算,白南珠才知道,那个由他心头血化成的少年,竟在神州大陆动了凡心。
他爱上了那个叫希亚的公主,沉溺于儿女情长,早已将他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
怒火焚心的瞬间,白南珠的理智寸寸碎裂。
他不信命,更不信自己会被背叛。
恰逢龙女有感而孕,白南珠笑意温和,眼底却藏着算计:
“龙族血脉,得天独厚。你的孩子,乃是天命所归的圣子,能拯救天人境于危难。待他成年,将往生谱传于他,天人境与龙族,便会永交好。”
龙女初为人母,满心都是护犊之情,被他这番话哄得晕头转向,点头应下。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数月后,龙女偶然偷听到白南珠与心腹的对话,才知晓他的狼子野心——所谓圣子,不过是他为自己寻的一具完美躯壳。
待孩子成年,他便要以往生谱为引,夺舍重生,永掌天人境。
惊怒交加的龙女连夜带着孩子逃离。
她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天人境的追杀声震天动地。
她拼尽龙族本源,撕开空间裂缝,将孩子送走,自己却力竭而亡,龙血染红了半片海域。
消息传回天人境时,如烟正在窗前煮茶。
茶盏坠地的脆响,划破了殿内的宁静。
她冲进议事殿时,白南珠正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脸上没有半分愧疚。
“白南珠!”
如烟的声音发颤,眼眶泛红,
“龙女待你以诚,你为何要如此算计?还有叶摩,他是你的心头血所化,你竟要他去掠夺生灵,你忘了天人境的初心了吗?”
白南珠抬眸,眼底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
“初心?在漫长的岁月面前,初心一文不值!我要年轻,要长生,要永远站在巅峰,护你周全!”
“这不是护我,是害你自己!”
如烟气得浑身发抖,
“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争吵声越来越烈,最终化作兵刃相向。
殿外风云变色,天雷滚滚。
如烟祭出业火红莲,红莲绽放,烈焰滔天,烧得殿宇崩塌,烧得云雾成烬。
可天人境的世界壁垒何其坚固,她的力量太过强悍,竟触怒了世界本源。
一股巨大的斥力猛然袭来,如烟只觉眼前一黑,意识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如烟再次睁开眼睛,是唐丽辞催动颠倒梦想,回到剧情开始的时候。
他变成了狐狸,被雪线子抱走,随后他化身狐龙救世,积攒了功德再次化为人形,被方周捡走。
此时如烟的人设是朱露楼新任掌门人,朱露楼表面上是一个青楼,实际上是一个杀手组织。
恰逢最近江湖上冒出个落魄十三楼,楼主叠瓣重华出手阔绰,竟花三倍价钱,挖走了朱露楼武功前十的杀手。
前任楼主见大势已去,干脆卷了钱财跑路,临走前将楼主信物塞到如烟手里,撂下一句“楼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烟坐在楼主的位置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楼下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争执声、算盘噼啪声,一股脑儿钻进耳朵里,吵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楼主,叠瓣重华把秋月姐姐也带走了!”
“楼主,西院的生意没人管了!”
“楼主,前街王员外又来找茬了!”
…………
如烟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凤眸含怒:
“叠瓣重华那个老狐狸,挖我们的人,断我们的财路,真当我朱露楼是软柿子不成?我找他算账去!”
话音刚落,门外的护卫匆匆跑进来,递上一封密令:
“楼主!落魄十三楼的密令!一万两黄金,取一个自称小沈的叛徒性命!”
如烟挑眉,拿起密令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一万两黄金,还是死对头的钱,这买卖,不赚白不赚。
她循着密令上的线索,一路追到了黄河边上。
黄河波涛汹涌,浊浪拍岸。
岸边的乱石堆后,一道清瘦的身影正靠着石头休息。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手里紧紧攥着一支七宝重碧簪,指尖反复摩挲着簪子上的纹路,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的怅惘。
如烟躲在暗处,看了清那支簪子,七宝重碧簪,那是沈郎魂的贴身信物!
原来这个自称小沈的叛徒,竟是沈郎魂。
如烟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顿,心头泛起犹豫。
她正思忖间,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
“啧啧啧,一支假货,也值得你宝贝成这样?”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缓步走来,眉眼狭长,带着几分邪气。
是柳眼。
沈郎魂将簪子护在怀里,怒视着柳眼:
“你胡说什么!”
柳眼嗤笑一声,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身形一闪,便欺到沈郎魂面前,手疾眼快地夺过簪子。
他指尖用力一扣,簪子上镶嵌的宝石便脱落下来,露出里面藏着的一颗红色药丸。
柳眼捏着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挑眉道:
“这是某种解毒丸?这么好的药,藏在一个假货里面,浪费!”
沈郎魂脸色煞白,扑到地上,伸手去抢: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柳眼嫌恶地一脚踢开他,指尖用力,那颗红色药丸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低头,看着沈郎魂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愣住了。
那双眼睛,清澈又倔强,与唐丽辞有七分相似。
柳眼的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他蹲下身,对沈郎魂上下其手,刚摸出一盒胭脂。
如烟再也看不下去,从暗处飞身而出,佩剑出鞘,寒光凛冽。
她指着柳眼,凤眸含霜: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调戏良家少男,你还要不要脸!”
柳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如烟:
“你是谁?敢管老子的闲事!”
如烟挺直脊背,语气带着几分傲气: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是朱露楼新任掌门人,如烟!”
柳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嗤笑出声:
“朱露楼?我知道啊,京城最豪华的青楼嘛。原来你就是那个新上任的老鸨子?”
“老鸨子”三个字,彻底点燃了如烟的怒火。
她怒喝一声,提剑便刺了过去。
剑光如电,带着凌厉的杀气。
柳眼不敢大意,急忙祭出怀中的琵琶。
那琵琶通体漆黑,弦丝泛着冷光,正是他的独门武器雷音西律。
他指尖拨动琴弦,刺耳的音波瞬间扩散开来,竟是能震碎五脏六腑的音杀功。
可是如烟从随身秘诀召唤的剑是诛仙四剑之一:戳仙剑。
剑光闪过,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把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雷音西律,竟被她一剑劈成了两截。
琴弦断裂的嗡鸣还在耳畔,柳眼看着断成两半的琵琶,脸色煞白。
他抱着琵琶哭着跑了,如烟也不去追。
柳眼走后,黄河岸边恢复了平静。
沈郎魂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对着如烟拱手作揖,声音带着哽咽: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说完,他便蹲下身去捡地上那些药丸的碎片,指尖颤抖,眼眶泛红。
如烟收剑入鞘,缓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忽然露齿一笑,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不必客气。毕竟,我是接了叠瓣重华的悬赏,特地来杀你的。”
沈郎魂捡碎片的手猛地一顿,缓缓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