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到第七个小时,张主任替换她休息,发现她的笔记本上抄着《小星星》的乐谱,旁边写着“术后播放,可能有助于恢复”。
歌手醒来后,周棠拿着吉他弹给他听——那是她连夜托人修好的琴,弦上还缠着她用红绳编的小太阳。
第三年春天,医院接收了批从地震灾区转来的患者,其中有个十二岁的男孩,心脏被掉落的石块砸伤,醒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周棠发现他总盯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就每天捡片新叶给他夹在病历本里,上面画着不同表情的太阳。
有天她值夜班,看见男孩偷偷在叶子背面画了颗破碎的心脏,旁边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周”字。
她把男孩带到苏晚的病房,两个孩子并排坐在床上,苏晚教他用蜡笔涂画,说“你看,我的心脏以前也是歪的,周医生把它画正了”。
男孩第一次露出笑容时,周棠正在办公室写手术方案,张主任拿着片梧桐叶进来:“这孩子说,想让你给他主刀。”
那天的手术记录最后,她写:“患者术中血压波动三次,每次听到苏晚在走廊唱歌就会平稳——原来音乐真的能给心脏力量。”
这五年里,周棠的名字渐渐在患者间传开。有人说“找周医生看病,她会记得你上次说过的头疼”………。
有人说“她的听诊器永远是温的”,还有人把她画的小太阳复印下来,贴在自家卧室的墙上。
张主任常拿着患者送的锦旗打趣:“咱们科室快成周医生的粉丝后援团了。”
可只有周棠知道,每个锦旗背后都藏着故事——那个孕妇后来带着孩子来复查,说“宝宝会叫周阿姨了”………。
那个流浪歌手寄来张演唱会门票,说“第一首歌献给你”………。
那个地震男孩成了美术生,寄来了幅画,画里的心脏像似充满阳光的小太阳。
那年的梅雨季来得特别早,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窗户上。
周棠刚结束一台长达十一个小时的手术,张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串沉甸甸的钥匙放在桌上。
张主任开口道:“小周啊!心外科该交给你啦,我再过一年就退休了。”
老人的头发比五年前白了大半,说话时总忍不住咳嗽,却仍像当年教她缝合那样,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跟院长提了,从下个月起,你就是科室主任了,这一年我还可以带带你,以后就得全靠你自己了。”
周棠的手指抚过钥匙上的铜环,回想起自己刚来时,张主任就是用这串钥匙打开值班室的门,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张主任咳着喘着打开铁皮盒,里面的感谢信已经堆得放不下,最下面是封泛黄的信封………。
寄信人那栏已经模糊不清了,信的内容也发黄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来是什么人写的 ,信里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面上还能看出她画的太阳痕迹。
“还有这个。”
张主任从盒子最底下抽出张画,颜料已经有些晕色,画里穿白大褂的姐姐正蹲在地上给小猫听诊,小猫的项圈上挂着个小太阳,落款是“苏晚 13岁”。
周棠认出画里的场景——去年冬天,苏晚做完最后一次修复手术后,出院时在医院门口捡了只受伤的流浪猫,非要周棠给它“做手术”………。
当时张主任就站在旁边笑,说“咱们心外科要改叫‘爱心科’了”。
“这孩子昨天还问我,周医生什么时候能当院长。”
张主任笑出了眼泪,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雨水般的清亮,“她说要给你画满整个医院的太阳,让所有患者都能看见。”
他把铁皮盒推到周棠面前,“这些都是我这些年当医生的凭证,比任何奖状都金贵,我想你的应该也不少吧!。”
医院扩建那天,推土机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发颤,周棠站在奠基石旁,她把自己跟张主任的铁皮盒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
梧桐叶落在她的白大褂上,像给蓝色的海洋撒了一把碎金。
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转身时看见苏晚举着幅巨大的画跑过来,羊角辫上沾着蒲公英的绒毛,跑起来时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周医生……周医生……你看!这个画给你挂在心脏外科的休息室。”
苏晚展开画纸,颜料在阳光下闪着光,画里的仁心医院飘着无数个小太阳,每个窗户里都有医生和患者在笑,连救护车的灯都画成了太阳的形状,“这个太阳比王爷爷的亮吧?”
女孩指着画里最高的那栋楼,楼顶的太阳上写着“周主任”三个字,“苏晚画的太阳,永远不会落山。”
周棠接过画,发现画的背面贴着片新鲜的梧桐叶,叶面上用铅笔写着“王爷爷说,善良的人会被太阳永远照着”。
周棠想起王教授临终前,苏晚趴在老人病床前,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跳,说“王爷爷,你的心跳里有好多小太阳”。
此刻风卷着蒲公英和梧桐叶飞过工地,飞向天空,像无数个小小的希望在飞翔,周棠突然明白,什么是医者仁心………。
那不过是把前辈递来的光,变成照亮更多人的太阳——就像王教授那样,像张主任那样,像苏晚画里的每个瞬间那样。
担任科室主任后,周棠的办公室窗台上总摆着个玻璃盒,里面放满了苏晚送来的梧桐叶,每片叶子上都画着太阳。
患者说“找周主任看病,能温暖人的心”,因为她会记得你上次说过“药太苦”,下次就配着糖送过来;
护士说“跟着周主任工作,再累都值得”,因为她总把最难的夜班留给自己,说“你们年轻人要养足精神”。
仁心医院的心脏外科的好评成了全市的标杆,就连其他医院的医生都纷纷前来进修,很多人都想说“我们想看看周主任的笔记本里藏着什么秘诀”。
直到那年冬天的血荒,一切都像被寒流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