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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定数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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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庞严

唐时京兆尹庞严调任衢州刺史,到任不过数月,一日深夜忽生异梦。

烛影摇红中,竟见两名僧侣缓步踏入寝处。庞严素来不信释教,梦中仍厉声呵斥:“何人擅闯?”

那二僧合掌施礼,神色澄明:“使君莫怒。我等有先知之能,特来相告未来之事。”

庞严本欲再斥,听见“先知”二字,心下微动。他年过不惑,仕途起伏,近日正感前程迷茫,不由放软语气:“既如此……我可会入朝为相?”

“无。”

“那……可有节度使之权?”

“亦无。”

庞严蹙眉:“究竟任何职?”

僧人道:“类廉察使而无兵权,有辖地却不出京畿。”稍顿又道,“此后再远,非我等所能见。”

“寿数几何?”

二僧对视,轻叹:“惜哉,使君所缺正是寿数。倘若添寿,何事不可为?”

庞严背脊生凉,强自镇定:“何时离此衢州任?”

“来年五月二十二日当有变故。不过明年春,便先有除替之命。”僧人道,“使君可先呈文于廉访使,请允其在属下暂待。元稹公与使君交善,必会应允。”

话音渐渺,僧影消散。

庞严惊醒,但见窗纸微青,已是拂晓。枕畔冰凉,竟是一身冷汗。

此后数月,庞严常忆梦境,半信半疑。至次年开春,朝廷文书果然下达——将他调离衢州,新职未定,需候旨意。

他忽然记起梦中“可请于廉使”之言。时任廉访使的元稹,确是他多年知交。踌躇再三,终是提笔修书,恳请暂留元稹幕下以待新命。

不过旬日,元稹回信抵达,字里行间皆是暖意:“贤弟且宽心,必当安排妥当,静候佳音便是。”

庞严执信立于庭前,春梅正落。他忽然有些恍惚:莫非梦中诸事,真要一一应验?

时光荏苒,转眼将至五月。

晦日那夜,元稹设宴邀庞严。席间丝竹悦耳,宾主尽欢。酒过三巡,元稹忽从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含笑递来:“险些忘了,朝廷新旨已到。”

庞严心下一紧,启封细读,却是元稹亲笔所书:“诸事已备,请俟交割完毕再行离任。”

短短数字,他反复看了三遍,指尖渐凉。

满座宾客见他神色有异,皆停杯询问。庞严默然良久,举杯苦笑道:“诸公可知,去岁我曾得一梦……”

他将梦境细细道来,席间渐静。

“梦中僧人说,我五月二十二日当离此世。”庞严环视众人,“今日元公文书言‘俟交割’,分明去期未至。我方才忽然明白——那僧人所谓‘离此’,非指离任,而是……”

话未尽,满座寂然。

窗外骤起夜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

此后十余日,庞严照常理事,却将政务细细整理,各类卷宗分门别类,又与僚属逐一交代清楚。

五月二十一黄昏,他独自登上城楼。

远山如黛,衢江悠悠。想起少年时初入仕途,也曾立志安邦济民。这些年在各处任上,虽无显赫功业,却也算兢兢业业,问心无愧。

“类廉察而无兵权,有土地而不出畿内……”他低声自语,忽然笑了,“若是这般,倒可多为京畿百姓做些实事。”

是夜,庞严早早歇下。

次日清晨,侍从叩门不应,推门而入,见他安卧榻上,面容平静,已然长逝。案头整整齐齐,放着已钤印的交接文书,最后一页墨迹犹新:

“诸事已毕,可尽交割。”

消息传至元稹处,这位以悼亡诗名动天下的诗人,独自在庭中默立至深夜。后来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提及:“庞公知天命而尽人事,去时诸事妥帖,竟如寻常远行。此等境界,非常人可及。”

后世史册对庞严记载寥寥,唯《太平广记》中这则轶事流传下来。

那两位梦中僧人所预言之事,后来皆得应验——庞严追赠之职确为京畿监察类官职,无兵权而辖京地,正应“不出畿内”之说。

人生在世,自有命数经纬。有人闻知前程,或惶惶不可终日,或强求妄改;然真正通透者,知命却不认命,在有限的经纬内,绣出最工整的纹样。

庞严生前最后那月,明知大限将至,仍将政务料理得清清楚楚。他不曾追问为何寿短,只尽心做好眼前刺史该做之事。这般态度,恰如古贤所言:“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命运给予每个人的笔墨浓淡不一,但画卷如何呈现,终究握在自己手中。在预知的局限里活出无悔的宽广——这或许比长生更难得,比显达更珍贵。

尽人事,听天命。六字看似简单,其中从容,却需一生修行。

2、张正矩

唐文宗太和年间,长安城的秋意来得格外早。秘书监刘禹锡府邸的梧桐叶刚泛黄,他的心却已冷了大半——独子咸允又一次科举落榜了。

这已是咸允第七次踏入礼部试场。刘禹锡在书房里踱步,窗外暮色沉沉。他想起自己年少成名,二十出头便进士及第,如今官至秘书监,诗文传唱天下,偏偏儿子的科举路走得如此坎坷。

“父亲,孩儿无用。”咸允跪在堂前,声音哽咽。

刘禹锡扶起儿子,见他眼窝深陷,衣袖还沾着考场内的墨渍,心头一阵酸楚。这孩儿读书用功他是知道的,每每挑灯至三更,文章也颇有章法,可命运似乎总差那么一点。

数日后朝会散罢,刘禹锡特意留步,与几位交好的朝臣说起此事。众人叹息安慰,却也无计可施。倒是故吏部尚书崔群闻言,眉头深锁。

崔群与刘禹锡是三十年的老交情。当年两人同在淮南节度使幕府共事,春日泛舟,秋夜论诗,情谊非比寻常。后来各自为官,这份情谊却从未淡去。

“梦得兄且宽心,”崔群将刘禹锡拉到廊下,“今秋京兆府试,主考官张正谟正是我门下学生。待我寻个机会……”

刘禹锡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怎能因私废公?”

“非也,”崔群正色道,“我只是请他仔细阅卷,莫让明珠蒙尘罢了。咸允若真有才,自当脱颖而出;若是文章平平,我等也无话可说。”

话虽如此,两人心里都明白——考官“仔细阅卷”与寻常阅卷,差别何止千里。

九月重阳刚过,崔群在府中设宴,特意邀了张正谟。

菊花开得正好,宴席却简单。三杯酒后,崔群屏退左右,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张正谟听着,手中酒盏渐渐放下。

“恩师之托,学生本不敢辞。”张正谟面露难色,“只是今岁应考者中,确有数篇文章惊才绝艳。刘公子之作,学生已仔细看过,实在……只能列为中上。”

崔群沉默良久,庭院里只有秋虫鸣叫。

“正谟,我知你为人方正。”崔群终于开口,“但梦得兄年过半百,只有这一子。你且想想,若能将咸允提至前十,于大局无损,于私谊却是大恩。”

这话说得恳切,张正谟低头看着自己的官袍。他想起当年贫寒时,崔群如何提携自己入仕,想起老母病重时崔府送来的药材。人情债,最是难还。

放榜那日,长安贡院前人山人海。

刘禹锡没敢亲自去看,只派了老管家挤在人群中。日上三竿时,老管家气喘吁吁跑回来,脸上说不出是喜是忧:“少、少爷中了……只是名次……”

“第几名?”

“乙榜……第十七。”

刘禹锡眼前一黑。京兆府试取前二十名荐送礼部,第十七名已是垫底。他原以为崔群出面,至少能保前十。

与此同时,崔府书房里,一方端砚被摔得粉碎。

“好个张正谟!”崔群脸色铁青,“当面应承,背后敷衍!传话下去,今后此人来访,一律不见!”

幕僚低声劝道:“张考官或许有他的难处……”

“难处?”崔群冷笑,“他若办不到,当初就不该应承!如今这般敷衍,倒不如直接回绝,也省得我空欢喜一场!”

就在这尴尬时节,另一场选拔悄然而至——书判拔萃科考试开始了。这是选拔判案人才的专门科目,应试者多是地方上有经验的官员。

崔群受命总领此次考试。阅卷采取匿名制,考官不知考生身份。那日批阅到最后几份判词时,一篇《田产纠纷判》让他眼前一亮。

判词条理清晰,法理透彻,更难得的是字里行间有仁恕之心,既严守律法,又顾及人情。崔群连读三遍,在卷上画了个圈——这是上等的标记。

拆封糊名时,他怔住了:考生张正矩,前河中参军。再细看籍贯家世,竟是张正谟的亲兄长。

崔群坐在官椅上,久久未动。窗外秋风萧瑟,他想起自己气头上说的“一律不见”,想起张正谟那日宴席上的为难神色,想起刘禹锡失望的眼神。

最后,他提起朱笔,在张正矩的名字旁郑重写下:“判词精当,仁心可嘉,宜拔为上第。”

敕令颁下那日,新科及第的士子们齐聚尚书省谢恩。

众人按惯例向主考官行礼致谢,说的都是些场面话。轮到张正矩时,他却撩起官袍下摆,郑重行了个大礼。

“崔公大恩,正矩没齿难忘。”他抬起头,眼眶微红,“不瞒崔公,家弟正谟日前还曾来信,说因未能周全刘公子之事,心中愧疚难安。谁知今日,崔公竟能不念前嫌,拔擢于某……”

崔群连忙扶起他:“此言差矣。拔擢你是因为你的判词确实出众,与他人无关。”

“正矩明白。”张正矩声音哽咽,“只是崔公这份胸襟,令我兄弟二人羞愧难当。今日在此立誓,我张家兄弟必当廉洁奉公,以报崔公知遇之恩——既是为国选才的公心,也是不计前嫌的私德。”

满堂寂静。其他考官和及第者都望向这里,日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在张正矩诚恳的脸上。

崔群忽然觉得,以前那份怒气,此刻都化作了惭愧。他想起自己为私谊干涉考试,想起对张正谟的迁怒,再看眼前这个因真才实学被选拔出来的年轻人,竟有些无地自容。

后来,刘禹锡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原委。

某个雪夜,他与崔群对坐饮酒,听老友说起张正矩谢恩那幕,沉默良久。

“其实,”刘禹锡缓缓道,“咸允那孩子后来与我说,他看过头名的文章,确实自愧不如。科举一道,终究要靠真本事。”

崔群给他斟满酒:“是我糊涂了,总想着走捷径。”

“也不全是。”刘禹锡摇头,“你那份为友尽心的情谊,我是领的。只是经此一事,我倒想明白了——为人父母,最该给孩子的不是铺路搭桥,而是教他学会自己走路。哪怕摔跤,也是他的路。”

窗外雪落无声,两个老友相视一笑,杯中酒映着暖黄的烛光。

而张正矩果然如他所誓,后来官至监察御史,以刚正清廉着称。其弟张正谟也在考官任上秉公行事,再未因私情困扰。有人问起当年京兆府试之事,他只说:“有些事,宁可当时得罪人,不能日后误人才。”

这世间最坚实的路,往往不是靠人情铺就的捷径,而是靠真才实学一步步走出的正途。崔群最初为私谊所困,险些坏了选才公道;张正谟勉强应承,落得两面为难。反倒是最后,崔群抛开成见选拔张正矩,张正矩真诚感恩不计前嫌,这份坦荡成就了一段佳话。

人与人的情谊固然珍贵,但比情谊更长久的是公道,比关照更有力的是实力。真正的成全,不是替他扫清障碍,而是相信他自有跨越坎坷的力量——对友人如此,对后辈如此,对自己亦如此。

3、刘遵古

大和四年的春天,五十三岁的刘遵古赴任东川节度使。车马入蜀时,正值锦江两岸杜鹃如血。这位曾任刑部尚书的老人,马蹄踏过剑阁栈道,心中想的却是长安城里的书房——那里有他耗费半生收集的三千卷藏书。

蜀地潮湿,衙署后院的樟木书箱不过半月便生了霉斑。某日宴饮,本地一位乡绅提起:“城西李翁,祖上五代藏书,有唐初手抄本百余卷。”

刘遵古的眼睛亮了。

三日后,十口樟木箱抬进节度使府。李翁亲自押送,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抚着箱盖说:“这些书在老朽家中,三代无人通读。使君若能善待,便是它们的造化。”

刘遵古命人开箱检视,竹简、帛书、麻纸卷轴琳琅满目,墨香混着樟脑气息弥漫厅堂。他信手展开几卷,多是经史典籍,便点点头:“本官借阅一年,必当完好奉还。”

其实他公务繁忙,这些书多半时间只在架上蒙尘。

次年五月,蜀中雨季提前来了。

涪江水一日浊过一日。老衙役望着天色嘀咕:“这云头不对劲,怕是蛟龙翻身。”刘遵古不以为意——他在中原为官三十年,什么汛情没见过?

六月十七,暴雨如天河倒泻。彻夜的雷声里,刘遵古梦见自己在长安旧宅整理藏书,忽然洪水破窗而入,字句皆化鱼虾游去。

天未亮时,亲兵急促叩门:“使君!江水破堤了!”

刘遵古披衣登楼。但见城外白茫茫一片,往日稻田、房舍尽成泽国。混黄的江水裹挟着梁木、家畜,咆哮着冲向城墙。最骇人的是,水头竟比城垛还高出三尺!

“开仓!救灾!”他连下数令,话音未落,一段城墙轰然坍塌。

洪水如巨兽入城。

三天三夜,刘遵古未曾解甲。

他指挥士兵用门板扎筏,救起困在屋顶的百姓;开官仓设粥棚,安置流离失所的灾民。直到第四日晌午,江水才缓缓退去,留下满城淤泥和断壁残垣。

回到府衙时,老管家哭着来报:“后衙……后衙的书房全淹了。”

刘遵古心头一紧。奔至后院,只见泥浆没膝,藏书散落满地,与碎瓷、断椅混作一团。那些从长安带来的宋刻本,借来的蜀中秘藏,全泡在黄泥汤里,纸页粘连,墨迹晕染。

他蹲下身,拾起一页《汉书》,字迹已化成一团乌云。这位一生爱书如命的老人,忽然觉得喉头发哽。

“晒。”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凡能救的,一本都别扔。”

次日放晴,节度使府的前庭铺开奇观。

两百多名衙役、兵丁小心搬运书卷,在青石地上铺开草席,将受损的书籍一页页揭开,晾晒在初夏的阳光下。远远望去,满地文字如雁阵排空,墨香混着泥土腥气,在风中弥漫。

刘遵古亲自督工。他挽起官袍袖口,蹲在书堆间,用竹镊子轻轻分离粘合的纸页。午时阳光灼热,汗珠滴在《昭明文选》的残页上,他赶紧用衣袖拭去。

第七日午后,他在整理蜀人李翁的藏书时,触到一卷特别厚重的轴子。

解开青绫系带,徐徐展开,是《周易正义》。但见字迹筋骨挺拔,墨色沉古,绝非近代之物。读至末章,他忽然怔住——

卷尾空白处,有一行小楷:

“上元二年三月十一日,因读周易,着此正义。从兹易号十二三,岁至一人八千口,当有大水漂溺,因得舒转晒曝。衡阳道士李德初。”

上元二年?那是百余年前的唐肃宗年号!

刘遵古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唤来掌书记、判官等僚属,众人围拢细观,皆啧啧称奇。

“这‘易号十二三’何解?”年轻判官问道。

刘遵古沉吟片刻:“自‘上元’年号始,改元十二三次……”

掌书记掐指计算:“上元之后有宝应、广德、永泰、大历……至今朝大和,正好十三次改元!”

庭中一片寂静。

“那‘一人八千口’呢?”又有人问。

刘遵古凝视那五个字,忽然如遭电击:“一人为‘大’,八千口为‘和’——大和!今上之年号!”

阳光炙热,他却觉脊背发凉。百年前的道士,竟准确预言了今日大和年间将有大水,而这些书卷将因祸得福,得以“舒转晒曝”!

消息传开,蜀中震动。

李翁拄杖而来,见到书卷老泪纵横:“先祖父曾言,家中最珍贵者非宋版唐钞,乃一卷‘能知未来’的周易。原来真在此中……”

刘遵古郑重将书卷交还:“此乃神物,当归原主。”

李翁却推开他的手:“使君请看这行小字——‘因得舒转晒曝’。这道士百年前便知,此书需经此劫,遇此人,方得重见天日。这是它与使君的缘分。”

刘遵古推辞再三,李翁终究不肯收回。最后双方商定,此书暂存节度使府,供有识之士研读。

是夜,刘遵古独坐书房,对烛观卷。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初读《周易》,只当是占卜之书;中年在刑部,用其理断案决狱;如今老来看这卷“预言”,忽然懂了“知天命”三字的重量。

道士李德初百年前写下这行字时,可曾想到,后世有位节度使会在洪灾后晒书时发现它?可曾想到,这预言会让一个自负的老人,对天地造化生出敬畏?

窗外月色清明,涪江水声隐隐。刘遵古提笔在书匣上题字:“敬畏”。

此后三年,刘遵古在蜀中兴水利、修库坝。每逢夏日多雨,他必亲临江堤。有年轻官员不解:“使君何必事事躬亲?”

他只笑笑:“看过天威,便知人力有穷时。”

那卷《周易正义》他常置案头,却不再执着于预言玄妙,而是潜心研读其中“居安思危”“知几慎微”之理。大和七年他离任时,蜀中新建的十三处陂塘已能抵御寻常汛情。

送别那日,李翁携子侄前来,奉还书卷:“使君治蜀,如曝书去霉,焕然一新。此书当归明主。”

刘遵古最终收下了。回到长安后,他辟出静室珍藏此卷,旁挂自题匾额:“知止”。

世间事看似偶然,往往暗含玄机。一卷书百年漂流,等待一场洪水、一次晒书、一个读懂它的人。刘遵古从自负到敬畏的转变,恰似那被洪水浸泡又经阳光曝晒的书卷——最珍贵的智慧,有时正来自困顿与洗礼后的清明。

人生亦如藏书,难免遭遇风雨侵凌。重要的不是永远崭新如故,而是在岁月流转中,那些被水浸过的字迹反而愈发清晰,被晒过的纸页更加坚韧。真正的“知天命”,不是预知未来,而是在命运的长河里,读懂此刻自己该在的位置,该做的事。

4、舒元舆

大和七年的长安城,暮春的风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意。侍御史舒元舆踏出宫门时,天际正堆着铅灰色的云。他紧了紧半旧的官袍,袖口处针脚细密的补丁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明日,他就要辞官了。

不是遭贬,不是外放,是回东都洛阳迁葬父母灵柩。按制需丁忧三年,可他心里清楚,这一去,宦海浮沉,再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辞行那日,太尉李德裕在中书省后堂见他。

炉上茶汤正沸,水汽氤氲了窗外的海棠。李德裕打量着眼前这位同僚——舒元舆不过四十出头,鬓角却已斑白,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坚定。

“此去东都,何时归来?”李德裕递过茶盏。

舒元舆双手接过:“少则三载,多则……看机缘了。”

沉默片刻,李德裕忽然开口:“说起迁葬,倒想起一桩事。”他搁下茶盏,“前些时日,有个自东而来的僧人说起,洛阳北邙山南麓有块吉壤,据云葬亲于此,后人必位极人臣。”

舒元舆指尖微顿。

“元舆兄不妨留意。”李德裕说得随意,“若是顺路,去看看也无妨。”

出得宫门,舒元舆在朱雀大街上站了许久。

位极人臣?他苦笑摇头。自己寒窗三十年,进士及第时母亲已病重不起,及至入仕,父亲又撒手人寰。二老临终都未见儿子穿上绯袍,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何况——他摸了摸袖中单薄的银袋——迁葬之费尚需借贷,哪有余力另觅风水宝地?

三日后,舒元舆带着妻儿离京。行李简薄,除了一车书卷,便是请匠人新制的双棺。出城时正值细雨,他回头望了望烟雨中的长安城阙,想起李德裕说的那块地,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洛阳北邙,自古便是葬骨之地。

舒元舆奔波半月,终于寻得一处合宜之地——不在南麓,而在东山向阳处。地方不大,但视野开阔,可见伊洛二水蜿蜒如带。风水先生说:“此地虽非大富大贵,却主子孙清正平安。”

“清正平安便好。”舒元舆长揖倒地。

迁葬那日,天朗气清。他亲手将父母灵柩安放穴中,一捧土一捧土地掩埋,眼泪落在新土上,瞬间便不见了痕迹。

“父亲,母亲,”他跪在坟前低语,“儿子不孝,生前未尽奉养,身后也只能择此寻常之地。唯愿二老九泉之下,莫要怪罪。”

纸钱化作黑蝶纷飞时,他想起了李德裕说的南麓吉壤。或许真有那样一块宝地吧,但他不后悔。为人子者,尽心而已,何须借风水求显达?

秋去春来,转眼三年。

这年清明,舒元舆照例上邙山扫墓。草木新绿,父母坟头已生出绒绒青草。他正除着杂草,忽听山道上有说话声。

是两个僧人,一老一少,正指点着南麓方向。

“师父,您去年说的那块地,真有人用了?”

“用了。”老僧声音苍劲,“去岁路过时,见新坟已起,石碑上刻着‘舒氏先茔’。”

舒元舆手中镰刀一顿。

他起身望去,见那老僧须眉皆白,目光却澄澈如少年。犹豫片刻,他还是走上前去,执礼问道:“大师方才所言南麓吉壤,不知在何处?”

老僧打量他片刻:“施主问此作甚?”

“只是好奇。”舒元舆道,“听说那是块宝地。”

“宝地已归有缘人。”老僧合掌,“去年老衲入长安,曾与李太尉说起此事。太尉还感叹,早知如此,该让那位舒姓友人速取此地。岂料缘分早定——用此地者,正是那位舒姓御史。”

舒元舆如遭雷击。

他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僧人远去,山风卷起衣袍,才猛地回过神。

南麓?舒氏先茔?

下山路上,舒元舆绕道南麓。

在向阳坡地上,他果然寻见一处新坟。石碑简易,却清清楚楚刻着:“先考舒公、先妣郑氏之墓”。落款正是他的名字,立碑时间,正是三年前的那个秋天。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坟前。

原来当年风水先生为他选定的,正是这块地!只是先生不知什么“吉壤”之说,他也不知李德裕所言具体位置,阴差阳错,竟已用上了这块宝地。

夕阳西下,将坟头染成金色。舒元舆忽然笑了,笑出泪来。

父亲一生清廉,母亲常教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们若在天有灵,恐怕宁要东山清静地,也不愿占这南麓吉壤。可命运偏偏如此——越是不求,越是得来。

次年春,舒元舆丁忧期满,奉诏返京。

再入中书省时,李德裕已在阶前相迎。三年未见,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昨日才别。

“元舆兄可知,”李德裕引他入内,“当年那位僧人又过长安,说那吉壤已有人用了。你猜是谁?”

舒元舆捧起新沏的茶:“是在下。”

李德裕怔住,茶盏停在半空。

舒元舆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说到最后,他轻叹:“下官当初因贫婉拒,却不知早已得之。如今想来,若当时知道那是大师所说的宝地,或许反会刻意避开——总觉借风水求显达,有违父母平生教诲。”

李德裕沉默良久,缓缓道:“这便是了。正因你不求,才配得。”

此后数年,舒元舆自刑部郎中而侍郎,政声日着。他办案清明,谏言刚直,渐成朝中中流砥柱。

大和九年三月,紫宸殿前玉兰盛开时,诏书颁下:擢舒元舆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阁拜相。

授印那日,春风和暖。舒元舆绯袍金带,立于丹墀之上,忽然想起北邙山上的父母坟茔。他望向东方的天空,心中默念:父亲,母亲,儿子今日之位,非赖风水,实赖二老平生教诲。

退朝后,李德裕与他同行出宫。

“如今可信风水之说了?”李德裕笑问。

舒元舆驻足,望向宫墙外绵延的终南山:“下官更信,风水在人心里。心正,则处处皆吉壤;行端,则步步是坦途。”

暮鼓声中,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宫墙内的玉兰开得正好,一如当年舒元舆离京时的模样。

世人都道风水能改命,却不知最好的风水,早已藏在人的品格与选择里。舒元舆因孝心择地,因清廉拒利,看似错过了唾手可得的“宝地”,实则每一步都走在真正的吉壤之上——那便是问心无愧的坦荡,不贪不妄的从容。

命运从不辜负厚重之人。当你专注于耕耘心田而非算计得失,当你坚守道义而非追逐捷径,那些所谓的“机缘”反而会不期而至。因为天地之间,自有大公平:你是什么样的人,终会走到什么样的位置。不是风水造就人,而是人配得上那份风水。

真正的宝地不在山川形胜间,而在清白坦荡的胸怀里。修好了这颗心,便是踏遍了人间所有的吉壤。

5、李德裕

唐文宗大和九年春,五十四岁的李德裕站在润州城头,手中攥着那封调任扬州的诏书。江风拂动他鬓角的灰白,远处运河上的漕船连成一线。这已是他仕途中的第六次迁徙。

“使君,该启程了。”幕僚轻声提醒。

李德裕颔首,目光却投向南方。四年前,他五十四岁的父亲李吉甫正是在这个年纪出任淮南节度使;而今,命运如轮回般,让他踏上了同一条路。

扬州任上四年,他整顿漕运,平抑盐价,将这座江淮重镇治理得井井有条。大中元年初春,长安的使者再度到来——五十八岁的李德裕奉诏回朝,拜相。

朝野震动。父子二人皆在五十四岁镇扬州,五十八岁入相,这般巧合让长安的酒肆里添了许多谈资。相府贺客盈门时,李德裕却想起多年前,自己在北部边塞做参军时做的那个怪梦。

那是元和年间的旧事了。年轻的李德裕随军驻扎朔方,某个寒夜梦见自己走在晋地的山峦间。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白羊,如同云朵落满山坡。数十牧人向他行礼,为首者道:“此皆侍御日后所食之羊。”

醒来后帐外风雪呼啸,他摇了摇头,只当是白日里见了太多羊群,夜有所梦。但这个梦太真切,他到底还是记在了心里,从未与人言说。

转眼三十载。

大中二年,李德裕因党争牵连,被贬为太子少傅,分司东都洛阳。这是个闲职,昔日的宰相如今只能整日在伊水畔的宅院里读书下棋。

某日,友人提及洛阳南郊有僧人能预知祸福。李德裕本是务实之人,对这些玄虚之说向来不以为然。但或许是闲极无聊,又或许是心底那点说不清的不安,他终究派人将僧人请到了府上。

那僧人其貌不扬,布衣草鞋,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得惊人。他端详李德裕片刻,合掌道:“公之灾厄尚未完结,当南行万里。”

李德裕手中茶盏微微一晃。他强笑道:“大师此言何据?”

僧人摇头:“天机不可尽言。公若不信,贫僧请结坛三日,再为公细观。”

三日后,僧人再次登门。这次他面色凝重:“南行之期已定,无可更改。”

李德裕沉默良久。他这一生宦海沉浮,历经五朝,什么风浪没见过?可这次,心底竟生出几分寒意。他忽然问:“大师所言,可有凭证?”

僧人起身走到院中,指着西南角一株老槐:“此下三尺,有石函为证。”

李德裕命人挖掘。果然,三尺之下,一方青石函匣显露出来。启开一看,内里空空如也。

众人面面相觑。僧人却道:“石函在此,便是凭证——万物皆空,唯因果不空。”

李德裕信了八分。他屏退左右,低声问:“南行之后,可能北归?”

僧人抬目看他:“公此生食羊,当满万口之数。今尚欠五百,待数满之日,便是北归之期。”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李德裕耳边炸响。他猛地想起三十年前朔方那个梦——漫山白羊,牧人之言。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大中二年秋,贬谪诏书如约而至:李德裕贬为崖州司户参军。

崖州,远在海南,正是万里之遥。

离京那日,秋风萧瑟。相送者寥寥,唯老仆数人相随。马车行至灞桥,李德裕忽然命停车。他回望长安城阙,晨雾中楼阁若隐若现,恍如隔世。

“老爷,该上路了。”老仆轻声催促。

李德裕点了点头。他想起那僧人的话,忽然问:“这些年,府中食用羊肉,可有计数?”

老仆愣了愣:“约莫……每月三四十斤吧。”

“从今日起,每食羊肉,便记一笔。”李德裕放下车帘,“我要知道,那五百之数何时能满。”

南行之路,道阻且长。

过长江时,他想起年轻时在润州治水的豪情;翻五岭时,他忆起在扬州整顿漕运的日夜。如今两鬓如霜,却要奔赴天涯海角,心中滋味难言。

崖州三年,是李德裕一生最清苦的岁月。椰林茅屋,粗茶淡饭。但他依旧每日读书写字,在瘴疠之地教当地孩童识字。偶尔有商船带来羊肉,他便命老仆仔细记下。

“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老仆在竹简上刻下划痕时,总会偷偷抹泪。他知道,自家老爷是在数着归期。

大中三年腊月,老仆兴奋地跑来:“老爷!今日冬至,城中宰羊,咱们买到了后腿!这是第四百九十八口了!”

李德裕正在教几个黎族孩子读《诗经》,闻言笔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他抬头望向北方,海风穿堂而过,吹得案上书页哗哗作响。

次年正月,长安使者渡海而来。

诏书言简意赅:量移卫国公,许北归。

登船那日,崖州百姓相送十里。三年间,这位曾经的宰相开蒙馆、引泉种稻,早不是他们眼中的“贬官”,而是可亲的长者。

船过琼州海峡时,李德裕站在船头,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名录——那是三年来所食羊肉的记载。最后一笔,刻于大中三年腊月二十三,正是第五百口。

海浪滔滔,他忽然笑了。

原来所谓天命,并非困住人的枷锁,而是渡人的舟楫。若非南行万里,他岂知民间疾苦?若非崖州三载,他何来这般心境?

老仆见他展颜,小心翼翼问:“老爷笑什么?”

“笑我半生执着,以为权位功名才是大事。”李德裕将名录投入海中,“如今方知,一饭一蔬皆有定数,一步一程俱是修行。”

北归途中,李德裕染了风寒,病倒在潭州。大中四年正月,这位历经六朝的一代名相,在湘水之畔潼然长逝。临终前,他让老仆取来纸笔,颤抖着写下:

“万里南行非谪迁,五百羊尽是归途。三十年来如一梦,山还是山舟自渡。”

那卷记录羊肉的竹简,后来随葬入土。而朔方那个关于羊群的梦、洛阳僧人的预言,都成了后世史书中的一段轶闻。

命运如长河,有急流险滩,也有平缓处。李德裕一生宦海浮沉,最终在僧人的预言与早年的梦境中参透:人生种种,看似偶然,实则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的命数。但重要的不是预知未来,而是在每个当下,如何活出无愧于心的模样。

万里南行是定数,北归之期也是定数。可这中间的三载崖州岁月——那些在椰林下教书的晨昏,那些与黎民共度的日夜——却是他用风骨与胸怀写就的变数。天命给予框架,而人以其选择填充血肉,这才是生命最深沉的意义。

山自矗立,水自长流。真正的豁达,是在知晓命运轮廓后,依然认真走好脚下的每一步;是在数尽万口羊肉的等待中,不曾辜负每一寸光阴。如此,方能在归途将至时,坦然道一句:我来过,活过,尽兴而过。

6、李言:一字之改,终登金榜

大唐元和年间,长安城外的韦曲村,出了个远近闻名的苦读书生,名叫李岳。

这李岳出身寒门,父亲早逝,母亲靠纺线织布供他读书。打小起,他就捧着圣贤书不放,油灯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从垂髫小儿到而立之年,十几年如一日,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下笔成文也是行云流水。可偏偏命运弄人,他连续四次赴京赶考,每次都名落孙山。

第四次放榜那日,李岳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挤在长安朱雀大街的榜文前,从头至尾扫了三遍,终究没找到自己的名字。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乱了他的发髻。他攥着早已磨破边角的书卷,喉咙发紧,眼眶发烫,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回到租住的破屋,母亲早已备好温热的小米粥,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没敢多问,只轻声说:“儿啊,先吃饭,身子要紧。考不上咱就回家,娘养得起你。”李岳接过碗,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心里却凉得像冰。他知道,母亲的纺车转了多少个日夜,才凑够他这一路的盘缠;他更知道,村里的乡邻都等着看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这晚,李岳坐在油灯下,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把自己写的文章逐字逐句地琢磨,明明文笔不输同窗,学识也不比中榜者差,为何偏偏屡屡受挫?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到后半夜,疲惫不堪的他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置身一片迷雾,雾气里走出个身着青衫的老者,面容模糊,声音却低沉有力:“书生李岳,寒窗十载,志在功名,可你头上有山,何以得上第?”

李岳心头一震,正要追问,老者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迷雾中。他猛地惊醒,窗外天已微亮,油灯早已燃尽。“头上有山,何以得上第?”这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低头看着纸上写的“李岳”二字,突然恍然大悟——“岳”字,不正是“丘”上加“山”吗?古人迷信,名字关乎气运,科举之路本就如攀山,自己名字里带着“山”,岂不是相当于头顶一座大山,如何能顺利登顶?

这个念头一出,李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想起前几次赶考,每次都差那么几分,难道真的是名字在作祟?可改名毕竟是大事,他犹豫着跟母亲说了梦中的情景和自己的想法。母亲虽是庄稼人,却也通达,沉吟片刻道:“儿啊,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娘信你的判断。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若是能让你得偿所愿,改了又何妨?”

得到母亲的支持,李岳便开始琢磨新名字。他想,“岳”字去了“山”,便是“丘”,可“李丘”听起来太过普通。他又想起老者的话,“言”者,言行一致,言而有信,也寓意着自己的文章能被考官赏识,言之有物。再者,“言”字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偏旁,正如他此刻想抛开一切阻碍、轻装上阵的心境。思虑再三,他最终决定,将“李岳”改为“李言”。

改名后的李言,心境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急功近利,而是沉下心来,查漏补缺,不仅钻研经文,还广泛涉猎史传百家,文章写得愈发沉稳老练,多了几分通透与豁达。他常对自己说:“名字是助力,但若没有真才实学,再好的名字也无济于事。”

转眼又是一年科举,李言再次赴京。这一次,他没有了以往的焦虑与忐忑,走进考场时,只觉得心头豁然开朗。提笔作答时,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将这些年的学识与感悟尽数倾注于笔墨之间。

放榜那日,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李言挤在人群中,心态平和地看着榜文。当目光扫到中间位置的“李言”二字时,他先是一愣,随即泪水夺眶而出。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四次落榜的失意,母亲的默默支持,梦中老者的提点,此刻都化作了金榜题名的喜悦。他攥紧拳头,朝着家乡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哽咽着说:“娘,我中了!”

消息传回韦曲村,全村人都为之欢呼。乡邻们都说,是改名改来了好运,可只有李言自己知道,真正让他成功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的改变,更是那份在困境中不愿放弃的坚持,以及懂得变通、打破固有思维的智慧。

后来,李言步入仕途,始终谨记“言”字的寓意,为官清廉,直言敢谏,深受百姓爱戴。他常对身边的人说:“人生路上,难免会遇到看似无法逾越的‘大山’,有时困住我们的不是困境本身,而是我们固有的思维模式。不妨试着换个角度,小小的改变,或许就能迎来柳暗花明。”

其实,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探索与调整的旅程。坚持是底色,但变通不是妥协,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行。就像李言,若不是梦中的提点让他学会变通,或许还会在原地徘徊许久。生活中,我们也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大山”,与其一味硬闯,不如停下脚步,换个思路,或许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会在转身之间,迎刃而解。而那份永不放弃的初心,加上灵活变通的智慧,终将引领我们登上属于自己的“金榜”。

7、王沐:依附权贵终成空,人生当靠己行舟

晚唐大和年间,江南水乡的一个小村庄里,住着个名叫王沐的老者。他年过半百,头发早已斑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家中只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逢到雨天便漏个不停,地里的收成勉强够糊口,光景一年不如一年。

王沐心中藏着个念想,这念想支撑着他熬过了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有个远房堂兄王涯,此刻正在京城长安做宰相,权倾朝野,风光无限。“都是王氏子孙,他如今富贵滔天,我却穷困潦倒,若能求得他提携,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簿官、尉官,也能安稳度过后半生。”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桓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深秋的清晨,他咬了咬牙,变卖了家中仅有的几亩薄田,换了些盘缠,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蹇驴,踏上了前往长安的漫漫长路。

从江南到长安,千里迢迢,王沐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蹇驴走得慢,他便牵着驴徒步赶路,脚上的布鞋磨破了好几双,脚底布满了血泡。一路上,他见过繁华的城镇,也走过荒凉的古道,心中的希望从未熄灭。他总想着,只要见到堂兄王涯,凭着同族的情分,定能得到一丝眷顾。

历经一个多月的奔波,王沐终于抵达了长安。这座天子脚下的都城,宫阙巍峨,车水马龙,与江南的静谧截然不同。可这繁华与他无关,他揣着仅有的碎银,在城外租了一间最便宜的破屋,每日粗茶淡饭,只为能早日见到王涯。

可宰相府门禁森严,岂是轻易能进的?王沐每天清晨就守在相府门外,望着那朱红大门和高耸的院墙,一等就是一整天。他向守门的卫兵反复说明自己的身份,可卫兵要么置若罔闻,要么厉声驱赶。就这样,他足足守了三十天,风吹日晒,形容愈发憔悴,终于在一个黄昏,被相府的管家通传,得以在门屏之外见了王涯一面。

那是王沐第一次见到这位堂兄,王涯身着锦绣官袍,面容冷峻,眼神中带着上位者的疏离。王沐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诉说自己的困境,言语间满是谦卑,只求能得到一个微薄的官职。可王涯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见他衣衫褴褛、潦倒不堪,全然没有同族兄弟的情谊,只敷衍了几句“容后再议”,便转身离去,连让他进门落座的意思都没有。

王沐僵在原地,心中的希望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没想到,血缘亲情在权势面前竟如此淡薄。可他已经没有退路,田产卖了,盘缠也所剩无几,只能留在长安,继续等待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沐的盘缠越来越少,只能靠典当衣物度日,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不甘心就此放弃,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去讨好王涯身边最得宠的嬖奴。他把仅剩的一点碎银都拿出来,买了些酒肉,趁着夜色找到那位嬖奴,卑躬屈膝地哀求着,希望对方能在王涯面前多美言几句。

那嬖奴见王沐可怜,又得了好处,便答应帮他传话。过了几日,王涯果然召见了王沐。或许是嬖奴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王涯懒得再被他纠缠,这次王涯总算松了口,答应给他安排一个微末官职,让他等着吏部的调令。

王沐喜出望外,以为苦尽甘来。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早早地跑到相府门外等候,生怕错过了消息。他看着相府的人来人往,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想象着自己穿上官服、安稳度日的模样,全然没察觉长安城里早已暗流涌动。

大和九年秋,“甘露之变”爆发。宦官仇士良发动宫廷政变,诛杀了宰相王涯及其党羽,一时间长安城内血雨腥风。那天,王沐像往常一样,正在王涯的私邸等候消息,突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刀剑相向。没等他反应过来,仇士良的手下就冲了进来,将府中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你是王涯的同党,拿下!”士兵们厉声喝道,不由分说地将王沐捆绑起来。王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辩解:“我只是他的远房堂弟,只是来求个官职,并非同党啊!”可此刻,没人愿意听他的辩解。在这场权力的厮杀中,任何与王涯有关联的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最终,王沐被押到刑场,与王涯的家人、亲信一同被处死。临死前,他望着长安的天空,心中满是悔恨。他后悔自己不该贪恋功名,不该寄望于依附权贵,更不该为了一个微末官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江南,守着那几亩薄田,虽然清贫,却也能安稳度日,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王沐的悲剧,终究是源于他对权贵的盲目依附和对功名的过度执念。他以为靠着同族的情分,就能攀附高枝,却忘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的道理。人生在世,最可靠的从来不是别人的权势,而是自己的双手和脚踏实地的努力。

依附他人得到的东西,终究如同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崩塌。唯有凭借自己的能力挣来的前程,才经得起风雨的考验。与其费尽心思去攀附权贵,不如沉下心来修炼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靠自己站稳脚跟,才能拥有真正的安稳与底气,这才是人生最靠谱的选择。

8、舒元谦:一场失意离京,竟成避祸良方

晚唐大和年间,长安城里的舒氏一族,因出了个奇才舒元舆,一时风光无量。而族中还有个后生,名叫舒元谦,虽非舒元舆嫡亲,却凭着过人的聪明慧悟,成了舒元舆最看重的晚辈。

舒元谦自幼丧父,跟着寡母在江南乡下长大,天资却远超常人。四书五经过目不忘,下笔成文一气呵成,乡邻们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十七岁那年,舒元谦背着行囊赴京投奔同族的舒元舆,彼时舒元舆已在朝堂崭露头角,见这晚辈眉清目秀、谈吐不凡,又想起同族情谊,便将他视作亲侄子一般照料。

“元谦,你有这般才学,不可埋没于乡野。”舒元舆对他礼遇甚厚,不仅供他衣食住行,还亲自指点他学问,时常带着他出入文人雅集。在舒元舆的悉心栽培下,舒元谦的学识愈发精进,二十岁便通过明经考试,一举及第,被授为校书郎,负责整理宫廷藏书。

校书郎虽是闲职,却能接触到海量典籍,还能结识朝中名士,对年轻官员而言是难得的历练。舒元谦十分珍惜这机会,每日埋首书堆,不仅校对典籍一丝不苟,还时常写下自己的见解,深得上司赏识。舒元舆见他如此上进,更是欣慰,常对人说:“元谦这孩子,将来必有大成。”

大和九年,舒元舆官拜宰相,权倾朝野。他没忘了这个一直提携的晚辈,私下对舒元谦许诺:“待朝堂诸事安定,我便举荐你为曹郎,也好让你施展拳脚。”曹郎是尚书省的重要官职,掌管各司事务,对仕途发展至关重要。舒元谦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躬身道谢,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可谁也没想到,没过多久,舒元舆的态度竟骤然转变。那日舒元谦按例去相府汇报工作,刚进门就撞见舒元舆满面怒容,不等他开口,便厉声呵斥:“你近日行事浮躁,不堪大用!”舒元谦一头雾水,他近期从未犯错,兢兢业业,不知为何会遭此指责。他想辩解,舒元舆却根本不给机会,挥手让他退下。

自那以后,舒元舆对舒元谦便冷淡到了极点。每月初一的朝会之后,百官按例要向宰相述职,舒元谦数次伏地求见,都被守门人拦下,只传话说“宰相不见”。不仅如此,舒元舆还时常在公开场合谴责他,说他“恃才傲物,不懂谦逊”。

相府里的僮仆见主人态度大变,也纷纷跟风轻视舒元谦。往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下人,如今见了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冷言冷语,连给他倒杯茶都带着敷衍。舒元谦在相府和朝堂上处处碰壁,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

他反复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想不通哪里得罪了舒元舆。是自己的文章触了忌讳?还是在某个场合说错了话?他几次想找舒元舆问个明白,却始终见不到面。久而久之,流言蜚语传遍了长安,都说舒元谦失了宰相的欢心,仕途算是走到头了。

舒元谦在长安待得愈发煎熬,夜夜难眠。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仅官职难保,恐怕还会招来无妄之灾。思来想去,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长安,返回江表。他写下一封辞职信,言辞恳切地向舒元舆辞别,将信放在相府门口,便开始收拾行囊。

让他心寒的是,舒元舆收到信后,竟没有任何回应,既不挽留,也不询问。舒元谦望着这座待了五年的繁华都城,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有他的理想,有他的机遇,如今却成了让他难堪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舒元谦便牵着一匹瘦马,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出了长安城门。他驻马回望,巍峨的朱雀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想起昔日的意气风发,如今的落魄离场,忍不住涕泗横流,连声叹息自己命运多舛。

他一路向南,走了不过一日,抵达昭应县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急促,伴随着路人的惊呼:“不好了!京城出大事了!宦官仇士良发动政变,诛杀了宰相舒元舆,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啊!”

舒元谦闻言,如遭雷击,当场僵在原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开长安,后脚就发生了如此惊天巨变。“甘露之变”的血腥气息仿佛隔着百里路程都能闻到,他想起舒元舆府中的亲人、侍从,想起那些和舒元舆交好的官员,如今都已沦为刀下亡魂。

而他自己,因为舒元舆突如其来的疏远和斥责,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了长安,竟恰好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那一刻,所有的困惑、委屈、失落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释然。

世人都说舒元谦命好,因一场失意离京而避祸;也有人说,舒元舆或许早已察觉朝堂危机,故意疏远他,是变相的保护。但无论真相如何,舒元谦的经历都印证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

人生路上,我们总会遇到突如其来的挫折与失意,或许是事业的不顺,或许是他人的误解,或许是计划的落空。这些时刻,我们难免会沮丧、迷茫,甚至怨天尤人。但往往,一时的困境并非绝境,看似的失去或许正是另一种得到。

舒元谦失去了唾手可得的高官厚禄,却保住了宝贵的性命;离开了繁华的京城,却避开了政治的旋涡。他的故事告诉我们,不必执着于眼前的得失,也不必为一时的失意而沉沦。保持一颗平常心,坚守自己的本心,顺应事态的发展,或许在某个转角,那些曾经的遗憾,都会变成命运的馈赠。

真正的人生智慧,不是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是在起起落落中学会从容,在得与失之间懂得取舍。只要心怀善意,脚踏实地,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都能走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9、杜悰外甥

大和七年的长安城,春寒料峭。宰相李德裕处理完最后一卷公文,抬眼看向对面的杜悰:“杜公府上,可藏着异人呢。”

杜悰笔锋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抬眼,烛光里李德裕的面容似笑非笑。两人同在中书省为相多年,他知道这位同僚从不轻言妄语。

“异人?”杜悰摇头,“寒舍只有老仆数人,子侄皆寻常,何来异人?”

李德裕起身踱到窗边。庭中玉兰将开未开,在暮色里像栖息的素蝶。“杜公再想想,”他转过身,“或许有远客来访,或许有亲眷投奔。”

杜悰沉吟良久,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三日前,确实有个年轻人叩响了杜府侧门。

那日细雨蒙蒙,门房来报时,杜悰正在书房临帖。听说是从蜀地来的远亲,他本想让管家打发些盘缠了事。可当那青年被引至廊下,杜悰隔窗望去,脚步却停住了。

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布衣素履,被雨打湿的肩头显得单薄。可他就那么静静立在雨里,目光清亮如洗,仿佛不是来投奔,倒像是来拜访故人。

“晚辈杜明远,拜见叔父。”青年的礼数周全得不似寒门子弟。

杜悰隐约记得,确实有个嫁到蜀中的堂妹,算来她的孩子也该是这个年纪了。他温言问了家常,得知青年父母双亡,此次是来长安求个前程。

“可曾读书?”

“读过些经史,不敢称通。”

“可有功名?”

“未曾应试。”

杜悰心中暗叹。这般身世,这般年纪,既无功名又无人引荐,在长安城能谋个书吏之职已属不易。他留青年在西厢住下,想着过几日托人在京兆府寻个差事。

难道李德裕说的“异人”,竟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外甥?

次日散朝,李德裕特意与杜悰同行。

“如何?可想到了?”

杜悰苦笑:“若说远客,确有一个外甥从蜀中来,是求官的。可那孩子木讷少言,怎会是异人?”

“木讷少言?”李德裕眼睛一亮,“正是了!明日可否请来一见?”

当夜,杜悰唤来外甥说明缘由。烛光下,年轻人静静听完,只问:“李相何以知我?”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杜悰看着他,“你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杜明远沉默片刻:“明日见了李相,叔父自会知晓。”

中书省后堂,炉香袅袅。

李德裕仔细端详眼前的青年。确实普通,寻常的眉眼,寻常的举止,唯一不寻常的是那份过分的平静——不是故作镇定,而是真的如古井无波。

“听说你能知未来?”李德裕开门见山。

杜明远躬身:“不敢称知未来,只是偶尔能见些定数。”

“那你看我如何?”

年轻人抬起头,目光在李德裕脸上停留片刻,又轻轻移开。“太尉位极人臣,富贵已极,何必再问前程?”他的声音平稳,“凡尘琐事尚有定分,何况功名爵禄?”

李德裕笑了:“既如此,你可愿展示一二?”

杜明远望向窗外。庭中一树海棠正结花苞,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菱格光影。

“明日午时三刻,”他缓缓道,“会有一白色兽类自南边越屋而来。随后有个穿紫衣、头扎总角的小童,年七岁,执一根五尺九节的竹竿,驱赶那兽,兽便向南而去。”他顿了顿,“小童并非贵府中人,大人可留心验证。”

李德裕与杜悰对视一眼。

“兽是何兽?童是何人?”

“天机不可尽言。”杜明远再次躬身,“晚辈告辞。”

第二日,杜悰早早来到李德裕府上。

两人在临南的书斋坐了,都不提昨日预言之事,只下棋品茶。但棋盘上黑白子错落得心不在焉,茶汤续了三回也未曾细品。

将近午时,李德裕忽然放下茶盏:“若不应验……”

话音未落,南边屋顶传来细微响动。

两人同时起身推窗。但见一道白影敏捷地跃过屋脊——是只通体雪白的猫,碧眼在阳光下如翡翠般闪烁。它轻盈地落在庭中假山上,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就在这时,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头扎双角、身穿紫绸小褂的男童跑了进来,手中果然执着一根竹竿。那竹竿青翠修长,隐约可见竹节。

“咪咪!回来!”童声清脆。

白猫闻声,纵身又跃上南墙,转瞬消失不见。小童跺了跺脚,也跟着跑了出去。

从白猫现身到小童离去,不过半盏茶工夫。

杜悰怔在窗前。李德裕已唤来管家:“追那孩子回来,客气些。”

不多时,小童被领到书斋,手里还攥着那根竹竿,小脸上有些惶恐。李德裕温言问:“你几岁了?”

“七岁。”童音清脆。

“这竹竿哪里来的?”

“阿爷昨日新削的,给我玩耍。”

李德裕接过竹竿细看。管家取来尺子一量:正好五尺。再数竹节:一、二、三……九节,不多不少。

“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爹是府上侍卫陈三。”小童答道,“我们住府外西巷。”

杜悰深吸一口气。一切都如预言所说:白色兽类是猫,小童七岁,紫衣,竹竿五尺九节,且非府内之人。

李德裕赏了小童些糖果,让人送他回去。书房里重归寂静,炉香已冷。

“杜公,”良久,李德裕缓缓开口,“你这外甥,不可轻慢了。”

当夜,杜悰在书房独坐。

杜明远轻轻叩门进来,为他换了盏热茶。

“今日之事……”杜悰不知如何开口。

“叔父可是想问,我如何能知?”年轻人放下茶壶,“其实我也不知。只是那日看见李相,这些画面便自然浮现眼前,如见昨日之事般清晰。”

“那你的前程呢?可能自观?”

杜明远笑了,烛光里那笑容竟有几分通透:“叔父,我能见他人定数,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这大概便是天意——若人皆知自己前程,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他顿了顿:“就像今日那猫与童子,猫不知会被驱赶,童子不知自己在验证预言。他们只是依着本性生活,反倒成全了一场天机。”

杜悰心中震动。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外甥,忽然明白李德裕所说的“异人”异在何处——不是异能,而是异识。

杜明远最终没有留在长安。

春深时,他辞别杜悰:“晚辈该回蜀中了。”

“不谋前程了?”

“前程自有前程处。”青年行礼,“这些日子见长安繁华,见相府深幽,反觉蜀中青山绿水,才是归宿。”

杜悰没有强留,赠他足够盘缠。送别那日,灞桥柳色已浓。杜明远忽然说:“叔父放心,李相与您,还有十二年同朝缘分。”

“之后呢?”

年轻人翻身上马,在晨光里回头一笑:“之后,各人有各人的江山。”

马鞭轻响,青衫渐远。杜悰立在桥头,忽然想起那日书房对话。是啊,若一切前知,生有何趣?正是这未知中的探寻,已知中的从容,才织就了人间百态。

那只白猫不知自己是一场预言的注脚,那小童不知自己手握天机的尺规,杜明远能见他人定数却不见自己前程——这或许正是命运最慈悲的安排。世间事,大小皆有定分,但“定分”二字,并非禁锢的枷锁,而是舞台的边界。

真正的智慧,不在于窥破所有帷幕,而在于知晓有帷幕存在后,依然全心演绎自己的角色。就像明知戏本已定,好演员依旧会为每一句台词倾注真情。人生这场戏,既定的是轮廓,未定的是演法;可知的是终局,不可知的是途中每一次呼吸的深浅、每一次选择的重量。

看破者从容,看不破者用力,各得其所,各成其景。这或许就是杜明远留给长安的箴言:在定数中活出变数,在可知里珍惜未知,方不负这趟只能前行不能重来的旅程。

10、石雄

晚唐年间,徐州军营里有两个响当当的名字——石雄与康诜。

二人皆是节度使王智兴麾下的首校,一身武艺卓绝,带兵作战更是勇猛果敢,在军中威望日盛。可树大招风,王智兴虽是一方统帅,心眼却小得像针尖,看着石雄、康诜的声望越来越高,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怕这两人功高盖主,将来会动摇自己的地位。

怒火中烧的王智兴,最终还是动了歪心思。他一纸奏折递到朝廷,表面上夸赞二人治军严谨、沉稳可靠,暗地里却借着“论功行赏”的由头,给他们封了个“本官”的虚职,明升暗降,夺了兵权。其中,石雄被调去许州,当了个空有头衔、毫无实权的司马。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从叱咤风云的军营首校,变成无所事事的闲散司马,石雄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却也只能认命。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许州蹉跎到老,可命运的转机,往往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没过多久,朝廷一纸调令下来,石雄被任命为石州刺史。虽说石州地处偏远,好歹是一方父母官,手里总算有了些实权。

就在石雄赴任石州后不久,一个名叫李弘约的人,正站在石州城外,踟蹰不前。

李弘约和石雄早有渊源。当年石雄在许州任司马时,手头拮据,曾向李弘约借过一笔钱。这些年,李弘约家境败落,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思来想去,才下定决心来石州找石雄讨还旧债。

可走到石州地界,李弘约却犯了怵。他听说石雄如今已是刺史大人,位高权重,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或是恼羞成怒,自己岂不是自讨苦吃?

进退两难之际,李弘约瞧见路边有一座乡间神祠,香火还算旺盛,来往百姓都说祠里的神明极为灵验。走投无路的他,索性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恭敬敬地走进祠中,对着神像焚香叩拜,将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求神明能指条明路。

焚香祷告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负责祠中祝祷的巫祝父子,突然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声音变得粗哑怪异,竟自称是神明降世。

巫祝对着惊慌失措的李弘约喝道:“取纸笔来!”

李弘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找来纸笔。可那巫祝父子目不识丁,根本不会写字,只能又喊来一个路过的村童,由他们口授,让村童执笔记录。

只听巫祝高声道:“石刺史此番赴任,不久之后,必有朝中重臣慧眼识珠,将他破格提拔。他日他必能凭一身武艺立下赫赫战功,官至河阳、凤翔两镇节度使。只是升迁途中,会有一个官职未能得偿所愿,此事切记要守口如瓶,万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李弘约将信将疑地拿着这份“神谕”,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去拜见石雄。他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没想到石雄见到他,非但没有半分官威,反而十分热情,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

待李弘约把神祠奇遇和巫祝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完,石雄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握着李弘约的手,朗声笑道:“若真如神明所言,他日我石雄飞黄腾达,必不忘今日之情!”

说也奇怪,没过多久,潞州节度使刘从谏公然反叛,拥兵自重,搅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却始终想不出合适的平叛人选。

就在此时,宰相李德裕站了出来。李德裕素有识人之明,早就听闻石雄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力排众议,向朝廷举荐石雄,让他挂帅出征,讨伐刘从谏。

蛰伏多年的石雄,终于等到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他披挂上马,率领大军奔赴前线。战场上的石雄,宛如猛虎下山,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敌军的防线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他率领大军势如破竹,一举夺下了叛军的咽喉要地——天井关。

捷报传回京城,满朝震动。石雄凭借这一场大胜,一战成名,从此踏上了建功立业的快车道。

后来的日子里,石雄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果真如神谕所言,先后出任河阳、凤翔节度使,成为晚唐时期威震一方的名将。

人生在世,总有潮起潮落,难免会有陷入低谷、壮志难酬的时候。但困境从来不是绝境,一时的失意,不过是命运给我们的考验。只要守住心中的信念,不放弃、不沉沦,默默积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终能乘风破浪,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像石雄,纵使被排挤、被打压,却从未磨灭心中的壮志,最终凭借一身本领,在乱世之中闯出了一片天地。这世间从没有白费的努力,每一份坚守,都是在为未来的高光时刻铺路。

11、贾岛

元和年间的长安城,秋意总比别处来得凌厉。西风从终南山直扑下来,卷得满城黄叶如金蝶乱舞。就在这萧瑟时节,一个瘦削身影常跨着毛驴,缓缓行过天街。

那人便是贾岛。

驴背上的他总半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宽大布袍被风鼓起,像只随时要飞走的灰鹤。时人皆知,这贾浪仙作诗与旁人不同——元稹白居易的诗浅白如话,偏他独辟蹊径,专拣冷僻字眼,炼峭拔诗句,仿佛故意要在这浮华世道里,立一座孤峭的山。

这日午后,贾岛又骑驴上了天街。

秋风正紧,道旁槐树哗哗作响,枯叶成阵扑向人间。车马喧嚣,行人攘攘,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漫天飞舞的黄叶出神。

“落叶……落叶满长安。”他忽然吟出一句,眼睛亮了。

好句!可下句呢?

毛驴不知主人心事,依旧踱着步子。贾岛却僵在驴背上,眉头锁成死结。落叶满长安,然后呢?该接什么才能配得上这般苍茫气象?

“秋风生渭水?”“暮色掩秦关?”他喃喃自语,又连连摇头。太俗,太浅,配不上。

他就这样横在了天街中央。

后方传来鸣锣开道声。百姓纷纷避让,唯贾岛充耳不闻。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半句诗,在脑海里反复盘旋,如困兽寻不到出口。

“前方何人挡道?!”差役厉喝。

贾岛恍若未闻,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在书写无形的诗句。

轿帘掀起,京兆尹刘栖楚探出身来。这位以严苛着称的官员正要发怒,却见挡路者布衣素履,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词:“落叶满长安……落叶满长安……”

“拿下!”刘栖楚拂袖。

差役一拥而上时,贾岛突然抬头,眼中迸出光来:“有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是了是了,该是‘秋风生渭水’!”

他竟在笑,全然不顾已被扭住双臂。

京兆府大牢里,贾岛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一夜。

石室阴冷,唯高处小窗漏进寸许月光。他蜷在草席上,起初还有些后怕,可想着想着,心思又飘回那两句诗上。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他轻声吟吟,忽然觉得不对。

太工整了,工整得没了魂。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景象虽阔大,却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

露尽时,他忽然坐起身。

是苦楚。是求不得。是这漫天落叶般无着无落的漂泊感!

贾岛摸索着从怀中掏出半截炭笔——那是他随身带着记诗句的——就着微光,在墙壁上写道: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凝望片刻,他在这行字下又添一句:

“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

不对,还是不对。他涂掉了,重新写:

“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

笔尖忽然顿住。月光移过小窗,照亮了他恍然的脸。

不是秋风渭水。该是秋风吹渭水么?不,该是……西风吹渭水!西风更峭,更厉,更合这长安的秋,合这漂泊的命!

他颤抖着写下终句:

“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晨光熹微时,狱卒开门放人。刘栖楚终究惜才,只关他一夜以示惩戒。贾岛走出牢门,怀中揣着那面写满诗句的墙壁——他悄悄撕下了那片墙皮。

经此一事,贾岛诗名愈盛,人却愈痴。

他可以在僧房推敲“僧敲月下门”用“推”还是“敲”,恍惚间冲撞韩愈仪仗;可以在闹市忽得佳句,当街手舞足蹈。世人说他疯,说他怪,他却只活在诗的世界里,那才是他真正的长安。

多年后,武宗皇帝驾临定水精舍。

寺中众僧皆恭敬垂首,唯贾岛立于廊下,兀自琢磨新得的诗句。皇帝走过他身旁,他竟浑然不觉,反而皱眉摇头,喃喃道:“还是不妥……”

左右色变。当今天子面前,何人敢如此怠慢?

武宗却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瘦削诗人:“卿所思何事?”

贾岛这才抬头,见是天子,也只是躬身一礼:“回陛下,在想‘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二句,该用‘潭底’还是‘潭影’,‘树边’还是‘树前’。”

皇帝失笑:“卿眼中只有诗么?”

“臣眼中万物皆可入诗。”贾岛答得坦然,“陛下此刻立于秋光中,便是‘龙衮映黄叶,天颜沐金风’。”

这话说得直白,却自有一派天真。武宗大笑而去,并未怪罪。

然而帝王之心,终是难测。

不久后宫中传出旨意:贾岛恃才放旷,不宜在京,授长江县尉,即日赴任。

消息传来时,贾岛正在院里扫落叶。他放下扫帚,静静听完诏书,只说:“长江县……听说那边竹子甚好。”

他就这样离开了长安,离开了他吟过“落叶满长安”的天街,离开了他推敲“僧敲月下门”的僧院。南行路上,他依旧骑驴,依旧吟诗,仿佛不是被贬,只是换了个地方寻诗。

长江县任上三年,他写“长江人钓月,旷野火烧风”;迁普州司仓参军后,他写“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官越做越小,诗越写越精,人越活越淡。

临终那个秋天,普州下着冷雨。贾岛卧在榻上,忽然对弟子说:“拿纸笔来。”

手已颤得握不住笔,他口述,弟子代书:

“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写罢,他望向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如诉。

“可惜……”他轻声说,“再也看不到长安的落叶了。”

贾岛不知道,他死后诗名日盛。不知道后世会有“郊寒岛瘦”之说,将他与孟郊并称。不知道他那句“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会被传唱千年。

他只知道一件事:此生为诗而来,为诗而活,最终在诗里找到了归宿。

那个曾经横截天街的痴人,那个冲撞帝王的狂生,其实比谁都纯粹。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容得下推敲二字;他的世界又很大,大到装得下整个盛唐的秋意。

世人笑贾岛痴,嫌他僻,嫌他为了一个字茶饭不思、冲撞权贵。可正是这份痴,让他在浮华世间守住了诗歌最本真的样子——不是讨好谁的浅唱,不是卖弄才情的巧技,而是将生命熬成墨、将魂魄铸成字的赤诚。

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件值得痴迷的事,何其有幸。贾岛的痴,痴得纯粹,痴得彻底,痴到忘了荣辱得失,只记得“西风渭水”要比“秋风渭水”多三分峭拔。这份痴,让他活成了诗本身。

我们或许不必学他横截天街的狂放,但该学他那份专注——在人人追逐浮名的时代,敢于为一字一句倾注全部心神;在万事讲究实用的世间,坚信那些“无用”的吟哦自有千金不换的价值。因为人这一生,终要有些痴念,才不辜负来这人间一趟。

12、崔洁:长安偶遇鲜鱼,预言竟成席间惊喜

晚唐长安的春日,暖风拂过朱雀大街,将柳丝吹得轻摇。太府卿崔洁闲着无事,约了同科进士陈彤一同前往城西寻访旧友。崔洁为官多年,性子沉稳务实,凡事讲求凭据,最不信那些未卜先知的话;而陈彤虽年纪轻轻,却总有些通透的见识,偶尔说些看似荒唐的预言,偏偏还能应验几分。

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一路闲话家常。行至半途,陈彤忽然笑着说道:“崔兄,今日咱们不必刻意寻亲,反倒会在裴令公亭,好好吃上一顿鲜美的生鱼片。”

崔洁闻言,当即摇头失笑,不以为然:“陈老弟又说胡话了。咱们此去是为了寻访故友,怎会无端去裴令公亭吃鱼?再说这春日里,鲜鱼本就难得,就算有,也未必能恰巧遇上会做生鱼片的人。”他嘴上反驳,心里却没太当真,只当是陈彤随口玩笑。

陈彤也不辩解,只是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两人不知不觉间穿过了天门街,这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正走着,崔洁忽然被街边一个鱼摊吸引住了目光——那摊上摆着几尾鲜活的鲤鱼,鳞光闪闪,尾鳍还在轻轻摆动,一看便知是刚从河里捕捞上来的,新鲜得很。

崔洁本就爱吃鱼,见了这般好的食材,顿时把陈彤方才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转头对陈彤说:“咱们寻访故友本就是闲事,不如先尝尝这鲜鱼?这么好的鱼,做成生鱼片再合适不过了。”

陈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点头附和:“崔兄说得是,这般鲜货确实难得。”

崔洁当即让随从掏钱,一口气买了十斤鲜鱼,掂着沉甸甸的鱼,又犯了难:“这鱼是买了,可咱们去哪儿处理烹饪?总不能在街边就地忙活吧?”

一旁的随从连忙说道:“大人,前面不远处就是裴令公亭,那里清净雅致,还有石桌石凳,正好适合小坐歇脚,处理鱼也方便。”

崔洁闻言,心中微微一动,隐约想起了陈彤刚才的话,但此刻满心都是吃生鱼片的念头,也没深想,当即说道:“好,那就去裴令公亭!”他让人先去亭中打点,随后便和陈彤骑着马,带着鲜鱼往裴令公亭而去。

到了裴令公亭,两人下马登亭。这亭子建在一处高台上,四周绿树环绕,清风徐来,确实是个赏景小聚的好地方。崔洁刚在石凳上坐下,看着随从拎着的鲜鱼,忽然如梦初醒,猛地看向陈彤,脸上满是震惊:“陈老弟,你方才说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咱们当真要在裴令公亭吃生鱼片了!可……可谁会做生鱼片呢?这手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陈彤依旧气定神闲,笑着说道:“崔兄莫急,咱们只需借一套刀砧器具来,自然会有擅长此道的人前来相助。我猜,待会儿会有梨园第一部的乐人路过这里。”

崔洁将信将疑,让随从赶紧去附近的店家借刀砧。刚把器具摆好,就见远处走来三四名身着紫衣的男子,慢悠悠地来到亭中游览赏景。其中一人瞥见石桌上的鲜鱼,眼睛一亮,上前问道:“二位郎君,这鱼可真新鲜!你们是想做生鱼片吗?不瞒二位,我最擅长这门手艺,不如让我来为你们露一手?”

崔洁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阁下是何人?竟还会做生鱼片?”

那人笑着回答:“我是梨园第一部的乐徒,平日里除了演奏乐曲,也酷爱做生鱼片,手艺不敢说天下第一,却也不算差。”其余几人见状,纷纷笑着告辞离去,只留下这人。

只见他挽起衣袖,接过刀具,手法娴熟地处理起鱼来。他先将鱼鳞刮净,开膛破肚去除内脏,再用清水反复冲洗干净,随后拿起薄如蝉翼的尖刀,凝神静气,手腕轻轻转动。刀锋划过鱼肉,一片片薄如纸片的生鱼片便落在盘中,纹理清晰,晶莹剔透,薄得能透光。

他又从随身的小囊里取出少许姜葱丝、芥末、醋等调料,一一摆好,笑着对崔洁和陈彤说:“二位郎君,请品尝!”

崔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拿起一片生鱼片,蘸了点调料送入口中,鱼肉的鲜嫩爽滑瞬间在舌尖化开,没有一丝腥味,只有满满的鲜香,配上调料的辛辣酸甜,滋味妙不可言。他连连赞叹:“好手艺!真是好手艺!这生鱼片,比我以往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美味!”

陈彤也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崔洁惊叹的模样,缓缓说道:“崔兄,你看,有些事情看似巧合,实则自有其缘分。我并非能未卜先知,只是觉得春日里正是鱼鲜之时,裴令公亭又地处清幽,适合小聚,而梨园乐人多爱游山玩水,偶遇也不足为奇。”

崔洁细细思索,连连点头:“老弟说得有理。我向来不信这些所谓的预言,今日却亲身经历了这般奇妙的事。想来生活中许多看似不可思议的巧合,其实都是机缘巧合的汇聚,只是我们平日里太过执着于既定的计划,忽略了这些不期而遇的美好。”

两人在裴令公亭中,一边欣赏着春日美景,一边品尝着鲜美的生鱼片,相谈甚欢。原本计划中的寻访故友,反倒被这意外的惊喜所取代,却也收获了别样的乐趣。

临走时,崔洁望着裴令公亭外的春光,心中颇有感触。他想起自己往日里总是按部就班,凡事都要提前规划妥当,容不得半点偏差,却也因此错过了不少生活中的小确幸。而今日这场毫无预谋的生鱼片之宴,却成了他近期最难忘的经历。

其实,人生就像一场充满未知的旅程,我们不必事事都强求按计划进行。有时候,放下执念,顺其自然,那些不期而遇的巧合,那些突如其来的惊喜,反而会给我们带来别样的感动与收获。生活中的美好,往往藏在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只要我们保持一颗开放的心,愿意接纳生活的馈赠,就总能在平淡的日子里,遇见意想不到的温暖与欢喜。就像崔洁与陈彤,本为寻友而来,却因一场意外的鲜鱼之遇,收获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也领悟了顺应本心、享受当下的人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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