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白话故事

富家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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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定数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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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探丸拜相

宣宗皇帝有个秘密。

每当宰相之位空缺,他便会独自走进内殿密室。紫檀案上早已备好三两张素笺,每张都工工整整写着一个名字——那是他数月来暗访明察,从朝野内外遴选出的贤能之士。他会将这些素笺仔细捻成小丸,虔心祝祷后,才用那只越窑青瓷碗缓缓覆上。

碗底与案面轻触的声响,总让这位以“小太宗”自期的君主神情肃穆。他知道,碗下扣着的不仅是大唐的相位,更是天下苍生的福祉。

那是大中九年的深秋。宣宗又一次站在了紫檀案前。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皇帝闭目默祷良久,终于伸出右手。手指在碗沿停顿片刻,似有千斤之重。当他终于拈起一枚纸丸,徐徐展开时,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纸上写着三个字:李景让。

此时的李景让,正在御史台审阅案卷。

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臣以刚直着称。当年母亲郑氏寡居教子,因家贫雇人修墙,竟意外掘出满瓮钱币。郑氏却焚香祝告:“不劳而获,恐损儿孙福泽。”当即命人将钱掩埋。这般家风浸润下的李景让,为官三十年,始终清正如一。

“李公,”年轻的录事轻声提醒,“已是申时了。”

李景让这才搁下笔,揉了揉发涩的眼眶。窗外秋叶纷飞,他突然想起今晨入宫时,偶遇同僚时的闲谈——“相位空悬月余,圣心难测啊”。

他摇摇头,将这不切实的念头甩开。宰相之位,他从未妄求。这些年来,他弹劾过跋扈的宦官,整顿过腐败的漕运,也曾在浙西救活一方灾民。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便是未能推行那套思虑已久的吏治新策。

宫灯初上时,有内侍悄然而至。

“圣上召见。”

密室里的宣宗,正对着那枚展开的纸丸出神。

李景让的名字,是他亲手写下的。三个月前,浙西水患,此人开仓放粮、惩治贪渎,百姓跪送数十里;上月审理盐案,他顶住各方压力,将皇亲国戚的门客依法处置。这样的臣子,确是可造之材。

但另外两枚纸丸上,同样写着栋梁之名:一位是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一位是锐意改革的年轻干吏。

青瓷碗静静覆着剩余两丸。宣宗的手指在碗沿轻抚,触感温润如脂——这是太宗朝传下的旧物,见证过无数重大抉择。

“陛下,李御史到了。”

李景让迈进密室时,最先看见的是皇帝案前那只青瓷碗。

他依礼参拜,心中却泛起波澜。这密室他早有耳闻,所谓“探丸拜相”的传闻,朝中重臣皆心照不宣。难道今日……

“爱卿平身。”宣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浙西赈灾的章程,朕看了三遍。你提出的‘以工代赈’,甚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皇帝细细询问了吏治、漕运、边备等事。李景让对答如流,有些见解显然让宣宗眼前一亮。但当话题转到今年科考舞弊案时,李景让的直言不讳,也让皇帝微微蹙眉。

“若是爱卿为相,”宣宗突然问道,“首重何事?”

李景让沉吟片刻:“臣以为,首在公平。法之不公,则民不信;选之不公,则士不聚。”

“若公平与效率相悖?”

“宁缓勿枉。”

宣宗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挥手。李景让躬身退出时,余光瞥见皇帝又转向了那张紫檀案。

三日后,任命诏书颁布。

拜相的不是李景让。

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御史台整理卷宗。同僚们或惋惜或庆幸的私语隐约可闻,他却神色如常。倒是那位年轻录事忍不住问道:“李公不觉得遗憾吗?”

李景让放下手中的笔,望向窗外。秋阳正好,一队大雁正振翅南飞。

“三十年前,母亲埋掉那瓮钱时对我说过,”他的声音平静温和,“人生在世,该你的推不掉,不该你的求不来。重要的是——”他指了指案上待批的公文,“把眼前该做的事做好。”

他忽然想起那日密室中,皇帝最后那个难以捉摸的表情。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被抽中的是另一枚纸丸,他的人生会是另一番景象。但此刻,他只想尽快处理完手头这桩冤案。

很多年后,当李景让以太子少保致仕时,宣宗已驾崩多年。

有次宫廷宴饮,一位侍奉过宣宗的老宦官多饮了几杯,竟吐露了一段往事:“其实那日……圣上抽中的本是李公的名。但放下纸丸后,圣上沉思良久,又将三丸重新置入碗中,再次祝祷探取。”

席间一片哗然。有人追问缘由,老宦官摇头:“圣心似海,谁知道呢?只记得圣上后来喃喃自语,说‘刚极易折’,又说‘留此砥柱,以镇风浪’。”

这话辗转传到李景让耳中时,他正在家中修剪梅枝。

剪刀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精准地剪去了一截横生的枝桠。

夫人轻声问:“若是当初……”

“没有若是。”李景让微笑着继续修剪,“若真为相,以我当年性情,恐难久安其位。圣上知我,更知天下之势。如今回想,恰是未居相位,倒让我能放手整肃台纲三十年,所救之人、所革之弊,未必逊于宰辅之功。”

他将剪下的枝条插入瓶中,后退两步端详:“你看,强求主干反失其韵,各得其所方成景致。”

青史如镜,映照出无数人生的可能。

那些未被选中的纸丸里,或许藏着另一种辉煌,也可能暗伏着不测风云。宣宗皇帝的深意,早已随那个时代飘散在风里。但李景让的故事却告诉我们:人生的价值,从不只系于一个位置、一次机遇。

真正的功业,是在任何处境中都秉持本色;真正的尊严,是在得失之间不改初心。就像深埋地下的种子,无论最终长成参天大树还是遍野芳草,只要尽力生长,便不负阳光雨露,自成一片风景。

命运碗中所扣的,从来不是结局,而是每一次选择间,我们如何安放自己的灵魂。

2、李敏求

大唐大和初年,长安的风总带着一股子冷意,刮在脸上像细针扎,尤其刮在李敏求这样的落魄人脸上,更添几分刺骨的凉。

他蜷缩在城西一家破败旅舍的硬板床上,青布被子打了好几块补丁,漏着风,裹不住半点暖意。桌案上堆着厚厚一摞策论文章,纸页边缘都翻得起了毛边,那是他十年寒窗的心血,也是他十次奔赴春闱的凭证。可凭证再多,换不来一张登科的榜文。

“第十一次了……”李敏求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粗糙得很,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温润。

海内无家,终鲜兄弟姻属。这八个字,像一把沉甸甸的枷锁,压了他半辈子。父母早亡,没留下半分田产,也没给他攀附上任何亲眷。他就像天地间的一叶浮萍,从南到北,从春到冬,追着科举的脚步,却始终被拒在龙门之外。

这些年,他住过最便宜的客栈,啃过最难以下咽的粗粮饼,甚至为了换一口饭吃,给人抄过书、写过墓志铭。可饶是如此,日子还是越过越紧巴。如今,他连这破败旅舍的房钱都快付不起了,兜里的铜钱,掰着指头数,也只够再买三天的干粮。

暮色四合,旅舍外的叫卖声渐渐歇了,只有寒风卷着落叶,在巷子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李敏求愁肠百结,索性披衣坐起,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股绝望的情绪,像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十年苦读,十年奔波,换来的却是一事无成,孑然一身。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愁绪翻涌间,李敏求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恍惚中,他竟感觉自己的魂魄,轻飘飘地从身体里挣脱出来,像一缕云气,悠悠荡荡地飘了起来。

身体还坐在床榻上,可意识却已经腾在了半空。李敏求吓了一跳,想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他就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飘飘忽忽地飞出了旅舍,飞出了长安城,朝着荒郊野外的方向,越飘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长安城里的青砖黛瓦,而是连绵的丘墟,衰草萋萋,寒烟袅袅。远处的山峦影影绰绰,树木萧索,和人间的景致,倒也没什么两样,只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清。

“这是何处?莫非是阴曹地府?”李敏求心头一紧,他还没活够,还没考上进士,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方?

正惶恐间,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高耸,青砖垒砌,城门处人影攒动,车马往来,竟比长安城里还要热闹几分。只是那城里的人,神色都有些木然,行色匆匆,少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李敏求的魂魄,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座城池飘去。刚到城门下,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白衣人眉眼有些眼熟,李敏求皱着眉,仔细打量了半晌,忽然心头一动:“你……你莫不是我十年前的佣仆张岸?”

白衣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戚的笑意:“二郎,您还记得小人。正是张岸。”

“你不是……”李敏求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他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他带着张岸去泾州谋生,半路上张岸染了急病,没捱过三天,就撒手人寰了。

张岸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声道:“二郎,小人福薄,十年前便不幸身先犬马,魂归此地了。”

李敏求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故人相见,却是阴阳两隔,这滋味,比黄莲还要苦。

他定了定神,又问:“那你在此地,做些什么营生?”

张岸躬身答道:“小人自到了这里,便投在了柳十八郎门下当差,承蒙他不弃,倒也混了个温饱。说起来,柳十八郎如今在泰山府君麾下做判官,权柄极重,每日里要判决的案子,多得数不清,寻常人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

说到这里,张岸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敏求:“二郎,您和柳十八郎,莫不是旧相识?今日您既来了,想必是有事要见他吧?”

李敏求愣了愣,他这辈子,从未听过“柳十八郎”这个名字,哪里来的旧相识?可事到如今,他一个孤魂,在这陌生的地界,除了跟着张岸,也别无他法。他点了点头,含糊道:“算是有些渊源吧。”

张岸闻言,立刻道:“那您稍等片刻,小人先进去通禀一声,免得唐突了判官大人。”

说罢,张岸转身快步走进了城门。李敏求独自站在城外,望着那座阴森又热闹的城池,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自己此番前来,是福是祸,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岸匆匆跑了出来,脸上带着喜色:“二郎,柳判官听说您来了,特意让小人来接您进去。快随我来吧。”

李敏求跟着张岸,穿过熙熙攘攘的城门,走进了城中。街道两旁的建筑,和人间的官府衙门有些相似,只是更显威严。路上的行人,有穿着官服的,有穿着布衣的,都行色匆匆,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张岸领着他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邸前。府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判官府”三个大字,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进了府门,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一间宽敞的厅堂前。厅堂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他见李敏求进来,起身离座,笑着迎了上来:“敏求兄,别来无恙?”

李敏求又是一愣,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可对方的语气,却熟稔得很。

柳判官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摆手道:“敏求兄不必拘谨,你我虽未曾在人间相见,却也算有几分缘分。今日你能来此,也是命中注定。”

说罢,柳判官将他让到客座上,命人奉上茶水。闲聊了几句,柳判官忽然话锋一转:“敏求兄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功名之事吧?”

李敏求闻言,心头一颤,眼圈瞬间红了。他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道:“十次科举,十次落第,如今我已是山穷水尽,不知前路在何方。”

柳判官叹了口气,道:“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你且稍安勿躁,我让属吏取你的禄命簿来,你便知晓了。”

说罢,柳判官唤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吏,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卷泛黄的簿册走了进来。

柳判官接过簿册,翻了几页,然后伸手捻起数十张纸页,又将簿册往回翻了十余行,这才将簿册递给李敏求:“你且看看,这便是你的命数。”

李敏求接过簿册,双手微微颤抖。他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清晰的字迹:“李敏求至大和二年罢举。其年五月,得钱二百四十贯。”旁边还有一行朱笔批注:“其钱以伊宰卖庄钱充。”

再往下看,还有一行字:“又至三年得官,食禄张平子。”

李敏求看到这里,心头狂喜。罢举之后便能得钱,次年便能得官?这岂不是说,他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

他急切地想往下翻,看看自己日后的官职能做到多大,能有多少福禄。可就在这时,一旁的黑衣小吏忽然伸手,将簿册合了起来。

“判官大人有令,只能看到此处。”小吏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敏求急了,连忙看向柳判官,恳求道:“柳判官,求您行行好,让我再看几行吧。”

柳判官摇了摇头,道:“敏求兄,天命不可尽泄。你能看到这些,已是天大的机缘。若是看得太多,反而对你不利。”

李敏求无奈,只得作罢。

随后,黑衣小吏领着他,走出了厅堂。穿过一道回廊,路过一扇半开的门扉。李敏求好奇心起,忍不住侧身探头朝里望去。

只见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里摆满了床榻,每张床榻上,都放着数百颗铜印。铜印之间,竟缠绕着数百条赤斑蛇,大的有碗口粗,小的只有手指长,吐着信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除此之外,屋子里再无他物。

李敏求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身旁的小吏:“这些铜印和蛇,是做什么用的?”

小吏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却什么也不肯说。

李敏求碰了个钉子,也不好再追问,只得跟着小吏,回到了柳判官的厅堂。

柳判官早已在厅堂中等候,见他回来,起身道:“敏求兄,非是故人,绝无可能踏足此地。我本想留你多叙片刻,可你阳寿未尽,若是在此耽搁太久,恐怕会误了你的归期。”

说罢,柳判官走上前,握住李敏求的手,神色恳切。

李敏求心中感激,连声道谢。

柳判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了,此间甚难得扬州毡帽子。他日你若有机会,还请为我捎来一枚。”

李敏求连忙点头应下:“此事易办,他日我若得空,必定为判官大人寻来。”

柳判官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吩咐张岸:“你去选两个干练的手力,送二郎回去吧。莫要让他在半路迷失了方向。”

张岸领命,带着两个精壮的汉子,护送着李敏求的魂魄,朝着城外走去。

一路无话,待到了城外那片荒郊野地,张岸忽然停下脚步,对着李敏求拱手道:“二郎,前面便是人间的地界了,小人只能送您到这里。您一路保重,日后若有机会,别忘了扬州毡帽子的事。”

李敏求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阵狂风刮过,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李敏求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晨曦透过窗棂,洒在桌案上的策论文章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温热的,实实在在的。再看四周,还是那家破败的旅舍,还是那张硬板床。

“原来是一场梦……”李敏求喃喃自语,可随即又摇了摇头。那场梦太过真实,张岸的音容笑貌,柳判官的威严气度,还有那禄命簿上的字迹,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这不是梦!

可那禄命簿上写的,是真的吗?大和二年罢举,得钱二百四十贯,大和三年得官?

李敏求的心,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他原本已经心灰意冷,打算放弃科举,可这场奇遇,却又给了他一丝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大和二年的春天。这一次,李敏求还是去了贡院。他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禄命簿上写错了。可放榜那日,他还是没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第十一次落第。

李敏求没有像往常一样消沉,反而松了口气。禄命簿上写的是“罢举”,如今他落第了,也算应了“罢举”的谶语。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能得钱了?

果然,到了五月,一件怪事发生了。

有个名叫伊宰的富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李敏求的境遇,竟主动找上门来。原来伊宰要变卖一处庄园,恰好需要一个懂笔墨的人帮忙写契约文书。他听闻李敏求文笔出众,便请他帮忙,事成之后,竟给了他二百四十贯铜钱。

不多不少,正好二百四十贯!

李敏求拿着那沉甸甸的铜钱,手都在抖。他终于确信,那场奇遇,不是梦!

有了这笔钱,李敏求终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他还清了旅舍的房钱,租了一间宽敞些的屋子,买了些米面粮油,日子渐渐安稳了下来。

他没有忘记柳判官的嘱托,特意托人从扬州买了一顶上好的毡帽子,妥善收了起来,只待日后有机缘,再送到判官府去。

转眼到了大和三年。这一年,朝廷开恩科,选拔贤才。李敏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次参加了考试。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死啃书本,而是放宽了心,将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所思,都写进了策论里。

放榜那日,李敏求挤在人群里,忐忑不安地看着榜文。当看到“李敏求”三个字赫然写在榜文上时,他愣了半晌,随即泪如雨下。

十年寒窗,终得正果!

他被授予了一个官职,俸禄的来源,竟真的和“张平子”有关——负责管理张平子后人捐的学田。

李敏求做官之后,清正廉明,体恤百姓,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他也终于有了能力,去寻找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当年在江南,有三个同乡,和他交情深厚。他考上进士之后,特意去江南寻他们。三人相见,大喜过望,设宴款待他。席间,三人感念他当年的情谊,凑了三十千铜钱,赠予他。

李敏求接过铜钱,心头又是一颤。这三十千铜钱的数目,竟也和他当年在禄命簿上隐约瞥见的一个小字,分毫不差。

后来,李敏求调任京城,见到了时任吏部侍郎的卢弘宣。有人将他的奇遇说给卢弘宣听,卢弘宣特意算了算他的俸禄,再加上他任留后使时所得的俸禄,竟足足有二千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敏求还想起,当年禄命簿上,似乎还有一行关于他乳母的记载。他派人四处寻访,终于找到了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的乳母。他将乳母接回府中,好生奉养。当年禄命簿上写的七百贯赡养之资,也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一分分凑齐,尽数用在了乳母身上。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李敏求却始终没有忘记那场阴司之行。他时常会拿出那顶扬州毡帽子,摩挲着上面的绒毛,想着柳判官的嘱托。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全靠那场奇遇,也全靠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后来,李敏求官至刺史,造福一方。他常常对身边的人说:“人生在世,难免有困顿失意之时。但只要不放弃希望,坚守本心,命运的齿轮,总会在不经意间,为你转一个弯。”

人生如行路,有平川坦途,亦有荆棘丛生。李敏求十载科考,十一次落第,却从未被命运的重锤击垮。那场阴司奇遇,看似是命运的馈赠,实则是他坚守初心的回报。世间从无凭空而来的幸运,所有的柳暗花明,都藏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不必抱怨时运不济,不必哀叹前路漫漫,只要心怀希望,脚踏实地,终会等来属于自己的春暖花开。而那些曾经的困顿与磨难,都会化作照亮前路的光,指引着我们,走向更远的远方。

3、李源

三封仙书

大唐元和年间,书生李源赴长安赶考,行至昭应地界时,偶遇一位白衣男子。

那男子眉目清朗,腰间悬着一枚青玉佩,见李源风尘仆仆,便主动上前搭话。两人相谈甚欢,从诗词歌赋聊到古今轶事,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投契。白衣男子自称隐居西岳,常年与山月为伴,听闻李源要去长安应试,眼中满是赞许。

几日后,两人在客栈门前作别。白衣男子望着天边残月,忽然开口:“承蒙郎君多日相伴,情谊深重。只是我明日一早,需先入城办件要事,不能再陪你同行了。你可想知道日后的际遇?”

李源心中一动,连忙拱手再拜,恳请指点迷津。白衣男子也不推辞,唤店家取来纸笔,借着清冷的月光,提笔写下三封书信。他将信笺仔细封好,一一标注了序号,递到李源手中,郑重叮嘱:“此三封信,非到万分危急之时,绝不可擅自开启。切记,切记。”

话音落,白衣男子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晨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李源握着那三封沉甸甸的信,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继续赶路。

抵达长安后,李源便一头扎进了备考的苦海里。他自认才学不俗,满心期待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可放榜那日,他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从榜首看到榜尾,翻来覆去瞧了三遍,也没寻到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周遭的欢呼雀跃都成了刺耳的嘲讽。李源失魂落魄地走出贡院,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死心,此后的五年里,又接连参加了五次科考。可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次次皆是名落孙山。

盘缠早已用尽,行囊空空如也,就连身上那件长衫,也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处补丁。客栈老板见他实在拿不出房钱,虽面露难色,却也仁厚,只是劝他另寻去处。

李源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长安的街头,望着车水马龙、高楼朱门,只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乡人。他想回乡,可连买一张车票的钱都没有;想找个容身之所,哪怕是破旧的柴房,竟也无处可寻。

寒风卷着落叶,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李源蜷缩在街角,饥肠辘辘,满心绝望。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了那三封尘封已久的信。

“如今的境地,怕是已经穷途末路了吧。仙兄的信,或许真能救我一命。”

李源咬咬牙,寻了一处干净的破庙,郑重其事地沐浴更衣。第二日清晨,他燃起一炷香,对着西岳的方向拜了三拜,这才颤抖着手,拆开了第一封信。

信笺上的字迹飘逸洒脱,正是那日白衣男子的手笔,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某年月日,以困迫无资用,开一封。可青龙寺门前坐。”

李源愣了愣,满心不解。青龙寺离此地甚远,难不成坐在寺门前,就能凭空变出银子来?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一路蹒跚,终于在日暮时分,赶到了青龙寺。夕阳的余晖洒在古朴的寺门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李源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望着往来的香客,心中自嘲地想:“难不成真有人会平白无故地给我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香客散尽,寒风四起。李源裹紧了单薄的衣衫,只觉得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他正想叹口气,起身离开,却见寺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僧领着两个小和尚,正准备关门。

老僧一眼便瞧见了蜷缩在台阶上的李源,缓步走了过来,慈眉善目地问道:“施主深夜在此,所为何事?”

李源窘迫地低下头,嗫嚅道:“晚辈……晚辈驴弱路远,实在走不动了,想在此处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老僧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衣衫褴褛,却眉目清正,不像歹人,便笑着摆手:“寺门外风寒露重,施主若不嫌弃,不如随老衲入寺歇息。”

李源大喜过望,连忙起身道谢,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毛驴,跟着老僧进了寺门。

进了禅房,小和尚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和香茗。李源早已饿坏了,也顾不上礼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暖食入腹,身上也渐渐有了暖意。

夜渐渐深了,禅房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窗外的风声。老僧坐在一旁,目光温和地打量着李源,忽然开口问道:“郎君何姓?”

李源放下茶盏,恭敬地答道:“晚辈姓李,名源,乃是前来长安应试的书生。”

老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低头沉吟起来。他沉默了许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李源心中忐忑,不知老僧为何突然发问,也不敢多言,只静静等候着。

过了半晌,老僧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释然,又带着几分感慨,缓缓说道:“原来如此……老衲有一事相求,不知郎君可否应允?”

李源连忙拱手:“大师但说无妨,晚辈若能办到,定当尽力。”

老僧微微一笑,娓娓道出一段往事。原来,老僧早年曾有一位至交好友,两人一同出家,一同修行,情谊深厚。后来好友云游四方,不幸客死他乡,临终前,托付老僧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好友之子,也姓李,与李源年纪相仿,当年失散时,身上带着一枚刻着“源”字的玉佩。

老僧叹了口气:“这些年来,老衲四处寻访,却始终杳无音讯。今日见郎君,只觉缘分匪浅。郎君的名字,竟与我那故人之子一模一样。”

李源听到这里,心中巨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挂着一枚贴身佩戴的玉佩,正是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上面刻着的,正是一个“源”字。

他颤抖着解下玉佩,递到老僧面前。老僧接过玉佩,借着昏黄的油灯仔细端详,只见玉佩温润通透,上面的“源”字清晰可见,正是故人之物。

老僧老泪纵横,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原来,李源的生父,正是老僧那位失散多年的好友。当年生父云游,将妻儿托付给亲友,谁知后来战乱四起,妻儿流离失所,竟就此断了联系。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临终前才告诉他身世,让他来长安寻亲,只是母亲也不知生父好友的下落,只知其在长安的寺庙修行。

机缘巧合,竟让李源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生父的故交。

老僧握着李源的手,激动不已:“贤侄,你受苦了。往后,这青龙寺便是你的家。”

自此,李源便留在了青龙寺。老僧待他如亲子,不仅供他衣食住行,还指点他研读佛经。李源渐渐放下了科考的执念,心境也变得平和起来。他每日跟着老僧诵经礼佛,打理寺中事务,闲暇时便坐在庭院里,看云卷云舒,听晨钟暮鼓。

一日,他整理旧物时,又翻出了那两封未曾开启的信。他望着信笺,心中感慨万千。

他终于明白,那位白衣仙长的用意。人生在世,难免会有穷途末路之时,可天无绝人之路。一时的失意,不代表永远的失败。有时,换一条路走,换一种心境活着,反而能遇见不一样的风景。

后来,李源在青龙寺潜心修行,不仅寻回了亲人,更寻得了内心的安宁。他时常会想起那位白衣仙长,想起那三封改变了他一生的信。

多年后,有人在西岳之巅,见到一位白衣男子,与一位书生对坐饮酒,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而青龙寺的禅房里,始终放着两封未曾开启的信。那信笺上的字迹,早已被岁月晕染,却依旧透着一股温润的力量。

它告诉世人:人生没有真正的绝境,所谓的穷途末路,不过是命运的另一种成全。只要心怀希望,静待时机,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4、马举

柳骨换命:节度使马举的铁血与奇遇

晚唐年间,烽烟四起,庞勋聚众作乱,搅得江淮一带民不聊生。朝廷震怒,急命淮南节度使马举挂帅出征,兼任诸道行营都虞侯,率大军奔赴前线平叛。

马举此人,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身铁骨铮铮,治军更是严明如铁,麾下将士无不信服。这日,两军对垒,旌旗猎猎,喊杀声震彻云霄。马举立马于高坡之上,手按佩剑,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战场。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己方阵营的皂旗之下——一员将领正勒马不前,躲在旗帜后面畏缩观望,任凭前方将士浴血厮杀,竟丝毫没有冲锋陷阵的打算。

马举见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前方战将畏敌不前,贻误战机,速遣两名骑兵,斩其首级来见!”

军令如山,两名骑兵得令,策马扬鞭,转瞬便冲到那将领面前。可待二人看清将领面容,却瞬间僵在原地,翻身下马,慌忙驰回高坡,在马举面前抱拳急声道:“大帅!那皂旗下的将领,是大郎君啊!”

大郎君,正是马举的亲生儿子。

帐下众将闻言,皆是心头一紧,纷纷侧目望向马举,满以为他会念及父子之情,收回成命。谁知马举面色铁青,双目圆睁,声如惊雷:“吾令斩的是怠慢军机的懦夫,岂是因他是我儿子便徇私枉法?!”

说罢,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那皂旗方向,厉声再喝:“再遣二人前往,若敢有半分迟疑,同罪论处!”

新的两名骑兵不敢耽搁,飞身上马,直奔而去。片刻之后,一颗血淋淋的首级被呈到阵前。当将士们看清那首级正是主帅之子时,全军上下无不骇然,随即又化作一股敬畏之心——主帅连亲生儿子都不徇私,这等铁血军纪,谁敢不从?

“杀!”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再次响彻战场,将士们个个奋勇争先,以一当十。叛军本就军心不稳,见官军这般悍不畏死,顿时阵脚大乱。不过片刻功夫,叛军便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官军大获全胜。

经此一役,马举军纪严明、大公无私的名声彻底传开,麾下士气更是高涨到了极点。

可战事无常,哪有常胜不败的军队。不久后,官军与叛军再度交锋,战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厮杀之中,马举一马当先,挥舞长枪挑翻数名敌将,却没提防侧面突然杀出一队叛军精锐。

冷箭破空而来,战马受惊长嘶,前蹄猛然扬起。马举猝不及防,竟被狠狠掀下马来,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又被混乱的人潮一撞,径直滚落到了桥下,当场昏死过去。

夜色渐深,厮杀声渐渐平息。冰冷的河水浸湿了马举的战袍,刺骨的寒意让他悠悠转醒。他只觉得左胁处剧痛难忍,仿佛骨头都碎成了齑粉,连动弹一下都难。

就在他意识昏沉之际,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勉力睁开眼,只见夜色之中,百余名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正朝着自己走来,为首一人俯身查看他的伤势,沉声说道:“原来马仆射在此。”

另一人随即上前,伸手在他左胁处轻轻一探,便道:“仆射左胁一骨已断,若不及时更换,性命难保。”

“更换?这荒郊野岭,何处寻得合适的骨头来换?”有人面露难色。

为首之人沉吟片刻,忽然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河岸,那里遍植垂柳,晚风拂过,柳条轻摆。他当即下令:“取柳木来,以柳骨换之!”

众人领命,立刻折来一根粗细适中的柳树枝,削去枝叶,制成骨形。马举只觉左胁处一阵温热,随即便是一阵奇异的酥麻感,断骨处的剧痛竟渐渐消散。不过须臾之间,众人便已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刺破黑暗。马举挣扎着站起身,抬手摸了摸左胁,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行动也与往日无异,仿佛昨夜的重伤只是一场幻梦。

经此奇遇,马举愈发勇猛,率领大军屡战屡胜,最终彻底平定了庞勋之乱。班师回朝后,他因功勋卓着,被朝廷任命为扬州节度使,加官检校左仆射。

此后,马举镇守扬州,励精图治,保一方百姓平安。闲暇之时,他常独自立于柳树之下,轻抚左膝,心中感慨万千。

世人皆道他铁血治军,却不知他也曾蒙柳骨换命之恩。这世间之事,向来是公道昭彰——你以公心待天下,天亦会以厚福佑之。而那一段柳骨换命的奇遇,也随着岁月流转,成了江淮一带百姓口中代代相传的传奇。

5、郑延济

相府堂食:一碗饭引出的惊魂旧事

晚唐的风,总带着几分萧瑟。彼时郑延昌正居宰相之位,权倾朝野,却也素来清廉持重,府中规矩森严,连日常用膳都透着几分肃穆。

宰相的公堂膳食,是朝廷按规制供给的,寻常人别说品尝,连靠近都不敢。一来是身份有别,二来是百官皆知,这相府的饭食,沾着官场的规矩与分寸,半点僭越不得。

这日午时,公堂之内刚摆上膳食,热气腾腾的饭菜正氤氲着香气,郑延昌刚拿起筷子,府中仆役便匆匆来报:“大人,五郎(郑延济)前来拜访。”

郑延济是郑延昌的亲弟弟,素来闲散,不喜官场应酬,兄弟二人虽一母同胞,性子却相差甚远。郑延昌见弟弟来了,也不拘谨,笑着招手道:“来得正好,刚摆上饭,一起用些。”

在旁人看来,这是难得的荣宠,可郑延济浑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坐下,随手拿起案上的楠木筷子,夹了几口饭菜便往嘴里送。他吃得急,全然没注意到兄长眼中那几分无奈的笑意,更没察觉到周遭侍从屏声敛息的谨慎。

谁知刚吃了没几口,异变陡生。

郑延济手中的楠木筷子突然一松,“啪”的一声掉在案上,紧接着,他捧着碗的手竟开始剧烈颤抖,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白米混着菜汤溅了一地。

侍从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收拾,郑延昌也惊得站起身,刚要开口询问,却见弟弟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半边身子竟僵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延济!你怎么了?”郑延昌快步上前扶住他,触手冰凉,弟弟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

府中郎中被火速请来,一番诊脉之后,郎中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大人,五郎这是突发中风痹症,脉象紊乱,怕是……”

话未说完,郑延济的身子便彻底软了下去,双眼紧闭,气息微弱。

郑延昌心急如焚,忙命人煎药施针,可回天乏术。夜色沉沉,府中灯火通明,却终究没能留住郑延济的性命。三更时分,郑延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仅三十余岁。

一夜之间,生死两隔。

消息传开,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人说,相府堂饭本就不是凡人能享用的,郑延济一介白身,贸然同食,是僭越了规矩,才招来横祸;也有人说,这不过是意外,中风之症素来凶险,与堂饭无关。

郑延昌独坐公堂,望着地上那片早已清理干净的痕迹,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弟弟吃饭时那副随性的模样,想起他摔碗时那双惊恐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官场的规矩,这所谓的荣宠,竟透着几分刺骨的寒凉。

后来,郑延昌依旧每日在公堂用膳,只是案上,再也不会多摆一副碗筷。

有人说,那碗摔碎的饭,摔碎的是一份手足温情;也有人说,世间祸福自有定数,一饮一啄,皆是天意。

而相府堂饭不能妄食的传闻,却从此流传了下来,在晚唐的风里,添了一段令人唏嘘的旧事。

6、李生

洛城水官:一碗水的福祸玄机

咸通末年的洛阳,蝗灾刚过,疾疫未消,北邙山的晨雾总带着几分滞重。玄元观就坐落在翠云峰上,这座曾由吴道子绘壁、杨惠之塑像的皇家道观,虽不复往日盛景,却依旧香烟缭绕。观主契贞先生李义范,潜心修道多年,每逢入城,必在徽安门外改去道袍、歇下坐骑,褪去仙观清寂,融入市井烟火。

这般往来数载,他结识了一位李生。此人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不知籍贯来历,只在城中设馆教书,领着十数名学童度日。李生家境贫寒,屋舍简陋,妻儿布衣素食,却总能将学馆打理得窗明几净,授课时更是神采飞扬。因同姓结缘,两人叙了宗从之礼,契贞先生时常在入城时落脚学馆,煮茶论道,情谊日渐深厚。

一日薄暮,李生竟亲自登上北邙山,神色凝重地求见契贞。夜色渐浓,两人围炉而坐,炭火噼啪作响,映得李生面色忽明忽暗。契贞见他欲言又止,率先开口:“贤弟此来,似有远行之意?”

李生长叹一声,眼底泛起泪光:“兄长可知,此别非远游,乃是永诀。”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某并非凡人,乃是冥曹所命,主掌洛阳城内千家万户每日所用之水。如今任期已满,三日后便要辞世归冥。”

契贞虽修道多年,闻言仍不禁愕然。他望着眼前这位平日里清贫朴素的教书先生,实在难将其与冥府职司联系起来。

“五日之后,拙荆与儿女会将我葬于这邙山之下,”李生续道,语气带着几分窘迫,“只是家中贫寒,丧葬诸事皆缺,尤其少一千钱雇人送终。思来想去,唯有托付兄长暂借,待来世再报这份恩情。”

契贞连忙颔首:“贤弟何出此言,些许银两不足挂齿。只是你掌水多年,可有什么话要嘱咐世人?”

李生眼中闪过一丝郑重,沉声道:“人世最惜是水源,尤其如今洛阳多灾,水更显珍贵。凡人日用不过三五升,便足以解渴炊食。若肆意浪费,多用一勺一水,冥府皆有记录,日后必会折减福寿,切切不可轻忽!”这话如暮鼓晨钟,在狭小的禅房里回荡。

两人彻夜长谈,直至天快破晓,李生才起身告辞,步履匆匆下山而去。契贞依言备妥千钱,心中却满是怅然。

三日后,城中传来消息,李生果然无疾而终。又过两日,契贞如约前往邙山,见李生的妻儿正对着简陋的棺木垂泪,周遭并无旁人相助。他连忙递上银两,帮着料理了丧葬事宜,将李生安葬在邙山脚下,与那些古墓荒冢为邻。

此事过后,契贞时常将李生的警示挂在嘴边,劝诫观中道士与往来香客节水惜福。有不信者嗤之,认为不过是荒诞之言,依旧随意浪费水浆。谁知没过多久,城中一位富商,平日洗手浇花必用满缸清水,竟无故染病,散尽家财也未能治愈;还有一户人家,时常将未用尽的水随意倾倒,家中孩童竟不慎坠入井中,虽侥幸获救,却落下终身残疾。

渐渐的,“日用三五升水,过则减福”的说法在洛阳传开。百姓们本就因连年灾荒深知水源可贵,如今更添了几分敬畏,取水用水皆精打细算,就连城中水池也立下了节水规约。而契贞先生每入徽安门,总会想起那位清贫正直的水官李生,想起那夜炉边的警言——原来天地间的福祸,竟藏在一碗寻常的清水之中。

邙山的风年复一年吹过,李生的坟墓早已湮没在荒草间,但他留下的节水之道,却成了洛阳城代代相传的处世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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