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殿中也没什么可聊的,最了解隼营的肯定是唐云,其他几位重臣也是比较放心的。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件事,就连唐云本人也没意识到,大虞朝关于武备、用兵乃至外交策略,几乎是绕不开他了。
远了不说,就说最近这十几二十年,汉家王朝从来没有对外用兵过,别说开疆拓土了,守地盘都勉勉强强。
唐云也是这近二十年来,第一个主导对外用兵的人。
至于外交策略这一块,唐云曾用最强横的态度对处理过身毒。
随着如今谢老八在山林群山脚下慢慢站稳脚跟,无怠营传回越来越多的详细消息,事实证明,唐云当初的策略完全对,一点毛都没有病。
正如唐云最初断定的那般,身毒打算以山林作为前哨站,整合各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尝试破了南关侵占大虞朝的地盘。
国朝,不可能所有的外交策略都如此强硬。
但国朝,必须有唐云这种坚定不移的鹰派人物主导一些外交策略。
走出偏殿后,唐云还真就没什么紧张之感,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崔刃绝对有后手,这后手又是什么?
刚刚在偏殿,话说的没那么透彻,婓术接过了话茬。
其实唐云想说的是,崔刃似乎有把握,让各国的某一个国家,或是多个国家的演武成员,在与大虞朝将士的比斗中大获全胜!
按道理来说,崔刃不应该不了解隼营的战斗力。
既如此,他又哪来的把握。
要知道演武不是单挑,是一群将士作战,难道有哪个国家的冶炼技艺、操练方式、战术水平已经达到了碾压汉人的程度了?
走出宫殿,熟悉的一幕出现了,马车不止一辆。
唐云露出大大的笑脸,冲着马车挥了挥手。
崔刃走下了马车,笑着点了点头,二人仿佛朋友一般,冲着对方走了过去。
又是熟悉的一幕,又是宫外,又是笑里藏刀。
率先开口的是崔刃,一开口,明明是笑着,针锋相对。
“其实唐曹司与老夫,并无区别。”
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崔刃袖着手笑吟吟的望着唐云。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拿我和你相提并论,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唐云动作夸张打了个冷颤:“从哪方面得出的结论。”
“唐曹司难道就没有在南关安排了后路,唐曹司,难道就没有在山林中安排了后路,还是说,唐曹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被逼的急了,不会回到南关,回到山林中自立为王。”
“哈,承认了吧。”
唐云和个瘪三似的,咋咋呼呼:“你崔氏果然在草原、东瀛、高句丽经营势力,族人也都送了过去。”
“看,这便是老夫说的五十步笑百步,唐大人所爱之人都不敢带入京中,难道不是顾虑重重信不过宫中,信不过朝廷。”
唐云心里暗暗骂了声娘,果然,除了草原、东瀛外,崔氏在高句丽也做了布置。
“说吧,找我干嘛。”
“原本,老夫是不愿寻你的,年轻人,总要敲打一番才是,可今日朝堂之上,唐曹司令老夫刮目相看,事儿,是昨日发生的,陛下动了怒,便是寻了你,叫你知晓了此事,也不过是一夜罢了,短短一夜,唐曹司竟想到了破局之法,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举重若轻竟令昌阳侯高锦楠念了奏折,由此可见,老夫的手段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好,好一个唐监正,老夫佩服。”
“不值一提。”
唐云哈哈一笑,不是本官没当回事,主要是我不认字儿。
“老夫小看了你,难得,因此老夫才在宫外候着,等着唐曹司。”
“有话直说,我着急回去吃饭。”
“好,老夫问你,是做臣子逍遥,还是做帝王快活。”
唐云已经免疫了,面对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耸了耸肩:“我当个臣子就够了。”
“可臣子的命,是帝王说了算,唐曹司生而不凡,国士无双,难道就甘愿自己的命攥在帝王手里吗。”
“别在这放屁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本官…”
“可这帝王,也不快活,臣子不逍遥,命在帝王手里,要是做了帝王,又有无数臣子想要他的命,想要将帝王取而代之。”
唐云皱了皱眉:“那做什么,做你爹?”
“要老夫说,还是做臣子,不过呢,要做这性命不可被帝王轻易夺去的臣子,乃至做可轻易夺取帝王性命的臣子,这样的臣子,方可算得上是逍遥快活。”
“所以你崔家勾结外敌,扯虎皮当大旗?”
“自保罢了。”
“卖国就卖国,还自保。”
“不然如何。”崔刃不怒反笑:“自古多少忠良落得凄惨下场,军伍,有军伍的生存之道,官员,有官员的生存之道,世家,自然也有世家的生存之道罢了,我崔家,只是精于此道而已。”
“别拿军伍在这说事,你还不配。”
“那谁配,朝廷配,还是陛下配?”
崔刃转身望向宫门:“唐曹司自诩军伍,可你这军伍,是将,是帅,那么军伍如何成为将,将如何成为帅,要作战,要有战争,那不如唐曹司告知老夫,何为战争。”
不等唐云开口,崔刃自问自答:“战争便是,将军,升官进爵,朝臣,荣耀加身,天子,拓土千里,至于这军伍,呵,军伍,不过是一纸嘉奖及几贯钱罢了,就连这几贯钱,也未必能够领到手中。”
唐云微微看了眼崔刃,没有反驳。
“我崔氏,想活,有错吗,我崔氏,想开枝散叶长久活下去,一代又一代活下去,有错吗,若是有错,我崔氏今日始,忠君爱国一心为民,朝堂之上,明是非、举贤良、断对错,战阵之上,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可若有一日,我崔氏遭奸邪所害被满门抄斩,你唐云会做什么,是可保证这京中永无奸邪之人,还是可保证我崔氏忠君爱国不遭奸邪所害?”
唐云依旧沉默,即便他可以插科打诨,也可以正儿八经的去反驳这些歪理,可有一件事他必须承认。
那就是各朝各代,太多太多的忠臣贤良被奸人所害,破家灭门,下场凄惨无比,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没出过忠良被害的事,而且越是忠良之人,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忠臣,越会被孤立,被针对。
坏人,或许会遭天谴,只是或许。
好人,或许有好报,同样只是或许。
“我崔刃,不是生而为奸,因此做了你眼中的无数恶事,而是我崔刃,生而想活,为了活,才做下了你眼中的无数恶事。”
“我已经没耐心了。”唐云收回了目光,看向马车:“我饿了,要回家吃饭,有屁快放,演武之后,我要你好看。”
“演武,你与隼营会败,一败涂地,国朝,颜面尽失。”
“你哪来的底气。”唐云瞳孔猛地一缩:“还有,如果国朝颜面尽失,而且是因你搞了小动作颜面尽失,你一定会死,死定了,不要以为陛下和朝臣们都是好脾气。”
“错,又错,只有隼营败了,国朝没了颜面,我崔氏,方可继续悠久延绵下去做这逍遥臣子。”
说到这里,崔刃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如与老夫打个赌如何,演武之后,隼营一败涂地,你唐云也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了那时,不知多少人要取你性命,若演武之日隼营输了,便是你唐云输了,至于这赌注…”
“我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一直在算计我啊,行啊,反正我也在算计你,说吧,赌注是什么?”
“来寻老夫,要老夫救你,老夫,一定会救你,如何。”
“我去。”
唐云都被气笑了:“咱俩打赌,如果我输了,你一不要我钱二不要我命,反倒是想帮我,救我?”
“不错。”
崔刃的表情,极为真挚。
“谢谢你噢。”唐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来而不往非礼也,等机会成熟时,我留你个全尸,尽量让你死的痛快点,不会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崔刃神情微变,瞬间没了和善模样,冷声道:“唐云,你无资格瞧不起老夫,崔氏,唐家,有何不同,若要计较起来,老夫崔刃比你唐云,哼,大都是强上不少,你白日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到了夜里,何尝不是每日承相思之苦,装什么重臣良将一心为国。”
“破防了吧,急了,是不是急了。”
唐云满意了,打了个响指,阿虎拉开了车门,连声告辞都不说,钻了进去。
马车,扬长而去。
望着离去的马车,崔刃面露犹豫之色。
“老爷。”管家悄声无息的走到了旁边:“不如,就算了吧。”
“演武后再做定夺,此子若不可收为己用,定要除掉永绝后患!”
“到了那时何须老爷出手,宫中与朝廷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未必,此子掌着南关,朝廷投鼠忌器,再是猜疑也不敢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