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布政使司派来的核验干吏,乘坐着一艘小小的官船,在鹤浦港外远远绕了一圈。
那干吏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那绵延数里的混凝土驳岸、整齐划一的新式房屋群落、高耸的水塔以及工坊区林立的烟囱,眼中难掩惊异之色。
这与他印象中任何一个大明的港口或市镇都截然不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整与……“新”气。
“啧,这奕爵爷,倒是真能折腾。”
干吏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喃喃自语,道:“不过既然码头已然建成,船只亦可停靠,便算他成了吧。”
他并未下令靠岸仔细查验——毕竟上头对此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走个过场便好。
于是,官船调头,慢悠悠地驶离了这片日益喧嚣的海域。
鹤浦港的五年经营之期,便在这近乎敷衍的核验中,正式开始了倒计时。
然而,官府的冷淡并未影响民间汹涌的热情。
奕帆在鹤浦岛推出的“干满六年分房子”政策,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往来商船和人员的口耳相传,迅速席卷了浙江沿海的宁波、绍兴、杭州、嘉兴、金华、台州、温州及南直隶的松江和苏州等地。
“听说了吗?那个奕爵爷,在海外仙岛上建了新城,那房子,啧啧,玻璃窗亮堂堂,屋里还有自己个儿的茅厕和澡房!”
“何止啊!只要跟着他干满六年,踏实肯干,就能分到那样的房子!
是真的分给你,地契房契都有!”
“我的老天爷!还有这种好事?
那岂不是比给地主老爷扛长工强百倍?”
“可不是嘛!
而且工钱也给得足!
听说岛上顿顿有荤腥,米饭管饱!”
巨大的诱惑力,使得无数生活困顿的农夫、手艺尚可却收入微薄的工匠、乃至一些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纷纷心动。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绍兴的唐江龙、王鹏宇、钱炜,以及资金管理部的另几位成员,连同司徒雄、金政文、张慕等镖局骨干,以及章太炎等留守力量,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在各地设置招募点,严格筛选,最终又从杭州、嘉兴、金华、台州、宁波、苏州、湖州、温州、松江等地,募集了三千多名青壮。
这三千多人中,有经验丰富的船工师傅三百五十人,学徒有五百来人,有力大无穷、吃苦耐劳的力工一千六百余人,还有各类工匠,如木匠、铁匠、泥瓦匠、漆匠等七百余人。
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乘坐着租用的船只,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鹤浦岛。
这批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岛上总人数瞬间逼近七千六百人!
整个岛屿如同一个巨大的、高效运转的工场。
工厂区机声隆隆,产量倍增;
水利工地上,数千人如同蚂蚁般忙碌,开山凿石,修筑水坝、蓄水池和输水管道,进展神速;
而在船厂,那第一艘福船的建造,更是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与此同时,由程潇波和三位章府重金聘请来送给奕帆的星象师傅——王伯、季斌、张星阳——负责的航海训练也取得了显着成果。
从镖师、力工乃至新来的船工中挑选出的一百五十名预备海员,经过严格的操帆、舵轮、观测天象、辨识水文等训练,最终竟有五十人脱颖而出,表现极为优秀,不仅掌握了基本技能,更展现出了良好的适应性和学习能力。
这一日,奕帆亲临船厂视察。
看着那已然成型、气势恢宏的改造版福船,以及旁边训练有素的五十名优秀海员,他心中大定。
“三哥,钱师爷,感谢两位将三千多人送来!”
奕帆对陪同视察的唐江龙和钱炜道,“看来我们的人手和进度,都比预想的要快。
传令下去,十日后,船厂在完成‘破浪号’最后工序的同时,同步开始另外三艘同型福船的龙骨铺设!
材料和人手,务必优先保障!”
“同步开建三艘?”
唐江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速度惊了一下,随即兴奋地搓手,道:“好!四弟你放心!
木料早就备足了,新来的工匠也正好用上!
咱们就给他来个‘四箭齐发’!”
钱炜也笑着补充道:“爵爷,如今岛上人心可用,士气如虹,各项计划确有提前完成之势。
属下看来,只要物资供应跟上,年底拥有九艘海船的目标,或许还能再提前些!”
好消息接踵而至。
在全体船厂工匠二千一百多人日夜不休的奋力拼搏下,原本计划五月初完工的第一艘改造版福船,竟在四月下旬的第二天(即四月二十二),宣告全面竣工!
这艘被奕帆命名为“破浪号”的新式改造版福船,静静地停泊在专用的船坞内,等待着拥抱大海的检验。
它长达十四丈,宽三丈三尺,船体线条流畅而雄健。
与传统的福船相比,它进行了多项令人瞩目的改进:
最显眼的是那巨大的尾舵,并非简单的舵柄操控,而是引入了一套精巧的齿轮传动装置,使得操舵更为省力、精准;
船舱两侧以及位于船尾的驾驶室内,都安装了透明的玻璃窗,极大地改善了采光和视野;
关键的龙骨部位,首次尝试用锻打好的精铁进行了部分加固,提升了船体结构强度;
船头水线以下,还包裹着一张厚厚的铁皮,用以抵御暗礁和浮木,铁皮上方,按照闽浙一带的习俗,画着威风凛凛的船眼睛,寓意明眸识途,航行平安。
整个“破浪号”仿佛一件融合了这个时代最高工匠技艺与奕帆超前理念的艺术品,散发着冷峻而强大的气息。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船厂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所有的工匠、力工,无论多日的疲惫,此刻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激动与自豪。
他们抚摸着这亲手打造的巨舰,许多人热泪盈眶。
奕帆站在人群前方,看着这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杰作,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船厂的弟兄们!辛苦了!
‘破浪号’今日建成,尔等居功至伟!
我奕帆,绝不亏待有功之臣!
所有参与‘破浪号’建造的二千一百余弟兄,每人赏银二两,即刻发放!”
“爵爷万岁!”
“谢爵爷赏!”
“愿为爵爷效死!”
更加狂热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船厂的顶棚。
二两银子,对于普通工匠力工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更重要的是,这份认可与奖励,让他们觉得所有的汗水都无比值得。
赏银发放完毕,奕帆的目光投向那五十名严阵以待的优秀海员,以及站在他们身前的程潇波、星象师王伯,和主动请缨的结拜二哥陆苗锋。
“潇波,王师傅,二哥!”
奕帆沉声道,“‘破浪号’便交给你们了!
即刻装载十五日所需的食材、淡水,扬帆出海,试航!
目标——熟悉杭州湾乃至外海航道,测试船只各项性能,演练操船、观测、应对风浪之技!
打出我‘奕’字旗,让这片海,记住我们的名字!”
“是!爵爷(四弟)!定不辱命!”
程潇波、王伯、陆苗锋等人抱拳领命,声音铿锵,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坚定的光芒。
五十名精选的海员迅速登船,如同灵巧的猿猴,各就各位。
补给物资通过跳板,被快速而有序地运上船舱。
那面特制的黑底白字“奕”字大旗,在桅杆顶端缓缓升起,在海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开拓的决心。
码头上,数千人聚集在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历史性的一刻。
奕帆、苏显儿、刘清茹、宋承庆、徐光启、李建元、钱炜、唐江龙(他俩此时还没回绍兴)等所有核心人员,以及无数工匠力工,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艘即将启航的巨舰上。
“起锚——”
“升帆——”
随着程潇波洪亮的指令声,“破浪号”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海风立刻将其鼓满。
齿轮传动的尾舵在舵手崔鑫源和副舵手共同使力(目前还没研制出全齿轮带动的转舵盘,从以前需要八九人才转得动的尾舵,现在加装了齿轮平时只要二个人就可以转动,大风大浪时需要四个人转)的精准操控下微微转动。
“解缆——”
缆绳被抛开,巨大的船身微微一震,开始缓缓移动,驶离船坞,向着港外那片蔚蓝而未知的广阔海域,义无反顾地前进。
“一路顺风——!”
“旗开得胜——!”
当“破浪号”完全驶出港口,速度逐渐加快,如同一只矫健的巨鲸劈开波浪时,码头上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祝福与欢呼声!
许多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鹤浦岛,乃至奕帆麾下的整个事业,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片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和海洋!
奕帆负手而立,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船影,心中豪情万丈。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低声吟诵,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期待的笑容。
这“破浪”一号,仅仅是一个开始。
更广阔的的世界,更波澜壮阔的征程,正等待着他们去征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