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蒋亦晗醒来时，感觉像是从一个很深很沉的梦里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然后记忆像潮水般涌回。
楚氏庄园的地下室，白布下的尸体，枪声，血迹，楚晔辰扶着他走出那个地方，省检察院漫长的笔录，林奕暖的公寓，晚餐，沙发......
然后，一切都模糊了。
蒋亦晗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布置得很简洁的客房，米色的墙壁，床上铺着浅灰色的床品，质地很好，触感柔软。
蒋亦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楚晔辰给他的那套家居服。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体的状况。
意外的是，虽然昨天经历了那么多，但他现在感觉精神还不错。
头不疼，身体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疲惫，只是胸口那种空荡荡的、被掏空的感觉依旧存在，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所有的情绪。
蒋亦晗走进客卧附带的浴室。
洗手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全新的洗漱用品，甚至连男士护肤品都有，镜柜里还备有干净的毛巾和浴巾。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这些细致的准备，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林奕暖和楚晔辰......是真的在用心照顾他。
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出来。
蒋亦晗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镜子里的自己让他愣了一下。
没有精致的发型，湿发随意地搭在额前。
没有妆容修饰，皮肤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还有些红肿，但至少不再空洞，胡茬冒了出来，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几岁。
这样的自己，陌生又真实。
洗漱完毕，蒋亦晗用毛巾擦干脸，换上昨天那套已经洗干净并熨烫好的衣服。
林奕暖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好了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
落地窗前，楚晔辰和林奕暖分别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各自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
楚晔辰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
林奕暖则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戴着防蓝光眼镜，正认真地阅读着什么。
这画面很温馨，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蒋亦晗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扰。
倒是林奕暖先注意到了他，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醒了？”她的声音很温和，“感觉怎么样？”
蒋亦晗点点头：“好多了。谢谢你们。”
楚晔辰也抬起头，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走过来：“睡得还好吗？”
“嗯......”蒋亦晗说，“睡得很沉。昨天...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昨天晚上，吃完饭后不久......”林奕暖也站起身，“你在沙发上睡着了。阿辰把你抱到房间去的。”
蒋亦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楚晔辰拍拍他的肩，“去吃点东西吧。暖暖一早起来熬了粥。”
林奕暖已经走向开放式厨房，从保温锅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牛肉粥。
粥熬得很稠，香气扑鼻，她还配了一小碟酱菜和几个蒸饺。
“过来坐。”她把粥碗放在餐桌上，招呼蒋亦晗。
蒋亦晗走过去，在餐桌旁坐下。
楚晔辰也在他对面坐下，但没有吃东西，只是陪着他。
“你也吃吗？”蒋亦晗问。
“我们吃过了，”楚晔辰说，“你慢慢吃。”
蒋亦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进嘴里。胃里有了热食，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时抬头看看对面坐着的楚晔辰和正在厨房收拾的林奕暖。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某种形式上的的哥哥，一个是他曾经热烈追求过的女人，而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曾经对他们的至亲做出那些惨无人道的事。
他们本不该对他这么好，但他们确实在照顾他，用最简单也最真诚的方式。
家人的感觉。
虽然楚芳菲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她给蒋亦哈的永远是精致的物质、严格的教育、和隐藏在温柔表象下的操纵。
楚芳菲教他如何讨人喜欢，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如何在这个世界上争夺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她从未教过他，什么是无条件的爱，什么是家人之间最朴素的关怀。
而现在，在这间不属于他的公寓里，蒋亦晗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温暖。
不需要算计，不需要表演，不需要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只是因为你在这里，因为你需要，所以我们就给你。
他的眼眶又开始发热。
他赶紧低下头，专注地喝粥，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碗粥喝完，蒋亦晗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放下勺子，看向楚晔辰和林奕暖。
“谢谢你们的照顾......”他的声音很真诚，“我一会儿就回自己公寓，然后......去楚氏庄园处理......处理她的后事......”
楚晔辰点点头：“阿杰在庄园，我已经交代过了。你到了之后直接找他，他会配合你的一切安排。”
蒋亦晗感激地点头：“好。”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奕暖，又看向楚晔辰，嘴角勾起一个很浅但真实的笑容：“楚晔辰，你是个好男人。暖暖，你们真的很合适。希望你们.......你们以后能一直幸福。”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里面的祝福是真挚的。
蒋亦晗知道，自己对林奕暖的感情并没有完全消失，那些心动和迷恋都是真实的。
但他更知道，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而看着她在对的人身边幸福，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林奕暖走到餐桌旁，温柔地看着他：“蒋亦晗，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一定会有一个女孩，能看到你所有的好，愿意陪你走完这一生。”
蒋亦晗笑了，这次的笑容轻松了一些：“借你吉言。”
他站起身，拿起自己已经干洗好的外套：“那我先走了。再次......谢谢你们。”
蒋亦晗走向门口，换好鞋，打开门。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楚晔辰和林奕暖并肩站在客厅里，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蒋亦晗离开后，林奕暖走到玄关，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驼色大衣。
“这么着急出门？”楚晔辰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
林奕暖侧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裴氏那边有点事。一早接到消息，裴煌被警方带走了。”
楚晔辰挑眉：“动作这么快？”
“嗯......”林奕暖边穿大衣边说，“涉及多年前的地下赌场，还有官商勾结。薛书记一倒，很多陈年旧案都被翻出来了。”
楚晔辰帮她整理衣领，动作很自然：“裴氏的人一向精明。知道裴煌的股份被冻结，明面上现在能管事的股东就只有你了。”
林奕暖无奈地摇头：“母亲留给我的股份，我会好好守护......”
她提到林茵时，眼神里有一丝怀念和坚定。
楚晔辰理解地点头，但又忍不住调侃：“看来我的老婆要越来越忙了。楚氏、百利，现在加上裴氏.....我们结婚后，我是不是得预约才能见到你？”
林奕暖被他逗笑了，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吃醋了？”
“还真有点。”楚晔辰老实承认，但眼神是温柔的，“不过更多的是骄傲。我的女人这么厉害，我脸上有光。”
“油嘴滑舌。”林奕暖轻拍他的胸口，然后正色道，“不过你放心，再忙也不会耽误婚礼。我说过要嫁给你，就一定会嫁。”
“我送你去裴氏？”楚晔辰温柔的询问。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林奕暖拿起包，“你去忙楚氏的事吧。楚芳菲虽然不在了，但留下的烂摊子够你收拾一阵子的。”
楚晔辰点头，送她到电梯口。
电梯门关上前，林奕暖朝他挥挥手，笑容明媚。
楚晔辰站在原地，直到电梯数字开始下降，才转身回屋。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林奕暖那辆车驶远，才回到办公区，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楚氏集团最新的财报和股权结构图。
楚芳菲的死，意味着楚氏将迎来一场彻底的洗牌。
作为名义上的继承人，楚晔辰需要做的不仅是稳住局面，更要带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走向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