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野手臂微微用力，试图将这个在梦魇中还念着别人的殷玄推开。
然而，他的动作却像惊扰了殷玄仅存的安全感，殷玄非但没有被推开，反而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死死抱住了叶野的腰。
“不要……” 带哭腔的声音响起，意识依旧模糊的殷玄泪水汹涌，滚烫的泪珠砸在叶野颈侧，“兄长……别生气……玄儿知错了……玄儿再也不乱跑了……玄儿会听话……”
他以为“兄长”还在生气，更加惶恐地哭求着。
“你别不理我……你抱抱玄儿……玄儿冷……求求你了……别再把玄儿扔到水潭里……水里好冷……玄儿害怕……呜呜……兄长……”
扔到水潭里？！
叶野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
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猛地窜起，又被强行摁回胸腔，震得他胸口发闷。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彻底撕碎了那层温和的假面：
“闭嘴！”
他心绪翻腾如沸，震惊于萧琉铮的苛待，烦躁于殷玄的执迷，更有一股无名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不想再听这卑微的祈求，不想听那些被至亲虐待的细节。
这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此刻怀抱的温软，不过是个心有所属的替代品。
殷玄猛地一颤，瞬间僵在叶野怀里，所有的呓语、哭求戛然而止。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野冰冷不耐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泪珠将坠未坠，眼神里盛满了巨大的惶恐和无措。
又……又惹兄长生气了？
不能说话了……
兄长让他闭嘴……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再次淹没了他，但他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身体依旧因为寒冷和害怕而微微颤抖，却不敢再往叶野怀里钻，反而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如同褪去一层保护壳，从叶野的怀抱中退了出来。
他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只留下一个单薄、颤抖、写满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可怜背影对着叶野，如同被遗弃在寒风中的幼雏，连哭泣都只剩下压抑的、细微的抽噎。
那无声的、极致的顺从和恐惧，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叶野翻腾的怒火和烦躁之上。
除了那被愚弄的耻辱感，一股更陌生的情绪——
荒谬感夹杂着一丝尖锐的钝痛油然而生。
他遇到的殷玄，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
怯懦，乖巧，顺从……
甚至到了自轻自贱的地步。
那个所谓的兄长……惩罚他？
把他扔进水潭？！
可他叶野呢？又算是什么好人？
他接近他，教导他，给予他温暖和保护，甚至此刻的心疼与愤怒……
哪一样不是带着目的？
哪一样不是精心算计的陷阱？
他有什么资格去鄙夷萧琉铮？
他自己不也是觊觎着这具“无垢之体”、准备利用到底的猎人吗？
一个更冷酷的念头浮现：
如果殷玄就是这种执迷不悟、对至亲有着病态依赖的性子，那么为了最终的计划，他更应该保持距离，抽身冷眼才对。
他不能……让这些无谓的情绪干扰判断。
心疼？怜悯？愤怒？占有欲？甚至……喜欢？
喜欢？
叶野被自己脑海中闪过的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弱的可怜的东西……产生“喜欢”这种软弱可笑的情感？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计划最大的漏洞，
是他叶野……绝不允许的失控。
冰冷的理智试图将心底翻涌的异样死死勒住。叶野沉默地看着殷玄蜷缩的背影，那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抽噎，在寂静的院落里被无限放大。
足足过了好几息。
最终，叶野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软了。
是的，他承认，看着那瑟瑟发抖的一团，他该死的心软了。
但那又如何？
这不过是片刻的软弱，是面对脆弱生物本能的、短暂的动摇——
就像尊上救了当初还是凡人的他一样。
这种心软，根本改变不了任何本质。
他叶野的目标从未动摇，也绝不会因这点怜悯而放弃。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
沉溺片刻也无妨。
就像疲惫至极的修士，在北原亘古的风雪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暂时避风的洞穴。
洞穴终究不是终点，但温暖是真实的，是……可以暂时享受的。
反正……
叶野的目光落在殷玄颤抖的肩背上，带着残忍的清醒。
——反正他最在意的、最爱的，也不是你叶野，不是吗？
你给予的温暖，对他而言，或许只是绝望中的替代品。
你又何必太过认真？
为了计划，你需要殷玄活着，需要他稳定，需要他……
依赖自己，
仅此而已。
叶野伸出手，不再犹豫，将那个冰冷颤抖的身体重新捞回了自己怀里。他用自己的体温和更浑厚的灵力，不容置疑地包裹住殷玄。
感受到这个拥抱，殷玄的身体瞬间僵住。
“不……不说话了……玄儿乖……”他埋着头，声音闷闷的，还在努力证明自己会“闭嘴”。
叶野收紧了手臂，低沉的声音带着喑哑：“没让你不说话。”
殷玄似乎没听懂，依旧僵硬地缩着，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叶野只能补充道：“……可以说话。”
怀里的人这才像得到了某种迟来的赦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叶野。
当确认叶野脸上没有了刚才那种可怕的冰冷和怒气，眼神似乎……还算平静时，殷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涌上巨大的委屈和后怕，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又掉下来。
但他这次没敢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像只受尽委屈终于被主人允许靠近、却仍心有余悸的小猫。
他看着叶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一个念头在混乱的意识中固执地闪过——
以前娘亲这样亲亲他的脸颊，他总会很开心，就不哭了……
那……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