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圣者的话语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千层骇浪,令整个喧嚣的观天坪为之寂静。
面对众人形形色色的震惊,玉山圣者苦涩一笑,缓缓摇头,“昆仑之秘,浩如星海。我等世代驻守于此,与其说是主人,不如说是受西王母遗泽庇护的看守者。仙池之动,乃天地韵律,我等不过凭借祖传秘法与血脉中微弱的感应,窥得一丝先兆罢了,其内里玄机,远非我辈所能尽知。”
“这、这……”琉璃妖圣雍容华贵的面容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滞涩,喃喃道,“浮屠塔开,仙池将启……时序如此紧密,天道之下,竟有这般巧合?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定数牵引?”
“阿弥陀佛。”禅灵宗无怨圣者双手合十,“自上古仙界破碎,星河倒转,纪元更迭,浮屠塔与昆仑仙池这两处最为接近上古仙界的秘境圣地,从未如此接踵显现异象。事出反常,必有其因。或许,这并非巧合,而是……某种巨变即将来临的征兆。”
昆仑山,对于神州修士而言,其神秘与崇高,早已超越地理概念,成为一种精神图腾。古老相传,在无法追忆的鸿蒙上古,昆仑并非凡山,而是一方鼎盛完整仙界,统御者乃司掌生死、造化山河的先天至高神明——西王母。
彼时昆仑,仙草灵芝遍地,瑶池琼浆流淌,鸾凤和鸣,瑞兽徜徉,乃亿万生灵心驰神往的终极福地,无数修道者毕生所求,不过是得蒙西王母一丝垂青,便可脱胎换骨,一步登天,跨越仙凡堑壑。
然而,席卷诸天万界的上古仙神混战爆发,昆仑首当其冲,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冲击。传说,在末日般的劫难中,西王母以逆乱阴阳、截断时空的无上伟力,硬生生将昆仑仙界的主体从崩毁的边缘强行剥离、保存下来,坠入凡尘,化为如今横亘北洲、接天连地的巍峨神山。
自此,关于西王母秘宝、瑶池仙药、昆仑秘境的传说,便如同山中终年不散的云雾,缭绕在神州历史的长河之中,真伪莫辨,却令人心驰神摇。
传说虽缥缈,但昆仑仙池的存在,却是历经无数岁月,被顶尖强者们隐约证实过的神迹。它被认为是昆仑仙界核心碎片所化的一方独立玄奇空间,是西王母遗泽最为集中的体现。
其开启毫无规律可循,唯有世代镇守北洲的昆仑、雪女、绝影三部,凭借古老契约与特殊血脉,方能模糊感知其“潮汐”波动。
与浮屠塔的“有缘皆可试炼”不同,昆仑仙池的“开启”,更像是一种极其苛刻的“召唤”或“遴选”。它并非固定门户,而是当某种条件契合时,会于昆仑山深处某个不可知的地点,短暂显化出一缕通往池中秘境的“仙缘之路”。
这条路的出现毫无征兆,其选拔标准更是严苛到令人绝望。据北洲秘史记载,曾有过连续数次仙池波动,间隔数万年之久,却无一修士能成功引动接引,踏入其中。其机缘之珍贵,可见一斑。
昆仑仙池所蕴含的仙缘,更是具有“夺天地造化”的恐怖效力。北洲秘辛中记载,约二十万年前,曾有一名出身微末、仅元婴修为的修士,在昆仑山雪崩绝境中误打误撞,竟被一道突然出现的霞光卷入,踏入仙池。
百年之后,当此人再现世间,其修为已赫然臻至合体境。此等跨越,简直匪夷所思,也坐实了仙池传承的逆天之处——或许在执掌生死造化、视时光如长河的西王母眼中,元婴与化神,合体与归元,凡间修士的境界差异,确与蝼蚁大小之别无异,皆可一视同仁,予其造化。
如今,神秘莫测、开启无定的昆仑仙池,竟明确“将启”!
串联近千年种种端倪,众位合体圣者、归元大能有所明白。中域必定是以某种窥探天机、推演命数的禁忌手段,提前测算到了这万古罕见的“浮屠塔”与“昆仑仙池”接连开启的天道时序!
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妄图汇聚佛门至高舍利与昆仑无上仙缘这两大逆天造化,集于一身或一势力,以此获得足以抗衡甚至蒙蔽天道的资本,强行冲击断绝万古的仙境之门。
“当初听闻浮屠塔中,中央佛、现世佛本源舍利失窃,我等便心生警兆,担忧中域狼子野心,迟早会觊觎昆仑仙池。”风雪圣者声音飘渺,却带上了清晰的忧虑,“我等……终究是坐井观天,小觑了敌人的决心与手段。”
她微微叹息,“北洲自负依托昆仑天险,传承古老,又有仙池冥冥中的庇护,纵然中域强横,也休想轻易越雷池一步。我等以为,最多不过是加强戒备,固守山门,总能护得仙池周全,不至令上古遗泽遭劫。”
北洲的自信,源于对昆仑山特殊规则的认知。他们深信,仙池的开启与接引,自有其不可违背的天地法则,绝非外力能够强行干预或剥夺。中域再强,难道还能篡改西王母定下的规则不成?
然而,楚荆与齐时带来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云空子已达半仙之境,甚至能短暂切割天地、自成一界的骇人描述,将北洲三位圣者心中那点侥幸与自负,彻底破灭!
云空子,那可是真正触及了仙凡壁垒的存在!中域为了突破桎梏,积累了多少万年?云空子本人又为此苦修了多少岁月?如今,浮屠塔舍利在手,昆仑仙池将启,他们岂会因一时挫折而放弃?只会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
无论中域是筹谋万载的雷霆一击,还是狗急跳墙的孤注一掷,其所爆发出的力量,尤其是云空子莫测的仙神手段,都绝非北洲能够独立抗衡。昆仑山再是险峻,规则再是特殊,在一个能短暂自成一界、近乎拥有界内“造物主”权柄的半仙面前,又能有多少绝对的优势?
“仅凭中央佛、现世佛舍利,云空子强行突破的把握,或许并非十足。”楚荆冷静地分析着,“否则,以他的性格与中域的急切,早该尝试,不会隐忍至今。因此,昆仑仙池的仙缘,必然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甚至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所以,”齐时接过话头,扫过众人,“只要我等能协力守住昆仑仙池,挫败中域抢夺仙缘的图谋,便等于斩断了云空子突破仙境最关键的臂助。届时,再图谋夺回佛门舍利,徐徐消解中域威胁,方是可行之道。”
“善哉!此言切中要害!”鬼帝圣者阴森却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赞同。
道理很简单,若在平时,中域抢夺昆仑仙缘,或许是北洲自家的“家务事”,其他洲或许会同情,却未必会全力介入。但今时不同往日!一旦让拥有舍利、又夺得仙池造化的云空子成功突破,成就仙境,那对于整个神州四洲而言,将是灭顶之灾!届时,任何势力都难逃被吞噬或奴役的命运。
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在座皆是历经无数风浪、执掌一方气运的巨擘,岂能不知?帮助北洲抵御中域对仙池的侵袭,就是在守护四洲共同的未来,守护自身的道统与存续!
“北洲三部,拜谢诸位道友鼎力相助!”玉山圣者肃然起身,连同风雪、镇天二位圣者,朝着四方郑重抱拳,深深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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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既毕,宏旨已定。观天坪上并未冷清,反而因难得的群贤毕至,多了许多私下交流、论道切磋的景象。合体圣者们三三两两聚于云台亭阁,或探讨应对中域之策,或交流修行心得。
令鹿鸣馆众人略感意外的是,北洲三位圣者并未过多参与这些交流,反而在会后不久,希望与楚荆、齐时二人单独密谈。
幽静雅室,窗外云海舒卷,室内陈设简朴,仅有玉几蒲团,香炉中青烟笔直。楚荆与齐时步入室内,便见北洲三位圣者已然在座。与方才大会上公开的肃穆不同,此刻三人的神色更加深沉,眉宇间仿佛凝结着化不开的寒冰,似做出了某个关乎部族存亡的重大决断。
楚荆与齐时对视一眼,心中微凛,依礼坐下,静待对方开口。他们心中亦在猜测,是关于仙池更具体的开启征兆?是关于中域可能入侵的详细路线?还是……昆仑山本身,隐藏着连这场四洲最高会议都未曾提及的更惊人的秘密?
沉默在雅室中流淌,只有炉中香炭偶尔发出的细微哔剥声。良久,玉山圣者冰晶般的眼眸落在二人身上,缓缓开口,“二位小友,身负扶桑神树之缘,承袭佛门至上法理,今又得轩辕圣皇之剑认可……真可谓集天地钟爱、气运所钟于一身,便是上古传说中应劫而生的天命之子,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风雪圣者接过话头,“值此神州危亡,乾坤倾覆之际,有些关乎根本的绝密辛,若再因循守旧,固守祖训而隐匿不言,恐非守护,反成酿祸之源。”
镇天圣者沉声道,“世人皆知,西王母以无上伟力保全昆仑山坠落凡尘,却无人知晓,昆仑山……真正的实情。”
真正的实情?
齐时肃容道:“还请三位圣者明示。”
玉山圣者叹息着说道,“世人朝拜、修行、探寻了无数万年的巍巍昆仑仙山,其主体,早在当年那场毁天灭地的仙神决战中,便已随着西王母仙界一同……彻底破碎湮灭了。”
什么?!昆仑山破碎湮灭了?那如今横亘北洲,接天连地,孕育无数生灵与传说的庞然巨岳,又是什么?
仿佛看穿了二人的震惊与疑惑,风雪圣者轻叹一声,揭示了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真相,“现今我等所立足、所守卫的‘昆仑山’,其山体根基、灵脉核心……并非自然造化之山,而是一件……上古至高神器所化!”
至高神器!
楚荆与齐时瞬间理解,他们见过多件至高神器,深知至高神器之伟力,足以造化天地,化为仙山……倒也合理。
“所谓‘昆仑仙池开启’,也并非真正的秘境门户洞开,”镇天圣者说道,“不过是沉睡于神器核心深处的‘器魂’,偶尔自万古沉眠中苏醒片刻,感应外界气机,降下些许残存的仙界法则与传承烙印罢了。因其器魂意识混沌残缺,故开启无定,遴选苛刻。”
神器化山,器魂为源,仙池只是器魂梦呓般的馈赠……这解释了昆仑仙山为何如此特殊,也解释了仙池为何那般神秘莫测。
风雪圣者看着二人逐渐了然的神情,语气中的忧虑更深,“因此,我等所虑,远非中域抢夺某次‘仙池机缘’那般简单。云空子既能窥伺天机,推演出仙池将启,以其半仙修为与中域积累,未必不能洞察,或至少怀疑到……昆仑山本体的真相。”
玉山圣者接口,“中域真正觊觎的,很可能不只是某一次仙池传承的‘果实’,而是……试图掌控、甚至夺取这件演化昆仑的至高神器本身。”
夺取整个昆仑山?炼化北洲?当真是荒谬!绵延不知多少万里、承载着无数生灵与文明的浩瀚神山,岂是说取走就能取走的?
但……念头一转,想到云空子那切割天地、自成一界的恐怖手段,想到中域万古积累的诡谲秘法……这份“荒谬”,顿时蒙上了一层沉重而真实的危机阴影。中域,未必做不出,也未必不敢做!
“此事太过骇人,亦超出了北洲历代守护者所能应对的范畴。”风雪圣者看着神色变幻的楚荆与齐时,终于道出了此次密谈的核心目的,“二位身负多重至高缘法,与天道共鸣之深,世所罕见。我等思忖,或许……唯有如二位这般身具大因果、大气运,且心性正道之人,方有可能在这等绝境下,与昆仑山神器混沌而高傲的器灵,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与沟通。”
玉山圣者挺直了身躯,声音斩钉沉重而利落,“我等代表北洲,希望与二位定下契约。”
“若事态真发展到无可挽回之绝境,北洲将倾尽所有,不惜一切代价,辅助二位小友,尝试与昆仑神器之灵沟通,乃至……争夺其认可!”
“倘若……倘若二位真能得天独厚,获得器灵认可,成为这昆仑神山之主……”
三位北洲圣者,齐齐起身,面向楚荆与齐时,以北洲最古老、最隆重的礼仪,深深行礼,其声肃穆而沉重,带着托付山河的千钧重量:
“只望二位能念及北洲生灵世代供奉、守护之微劳,保持北洲现有之疆域与传承,护佑北洲天地之生灵,延续西王母遗泽之安稳。”
“此乃北洲亿万生灵,存续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