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风云暂歇,那场汇聚了血火、亡魂与神树之怒的惊天动荡,余波犹在虚空中隐隐震颤。楚荆与齐时悄然脱身,带着一身硝烟,跨越无尽山河,回到了矗立于东洲云巅的清净之地——鹿鸣馆。
他们将此番中域之行的概略,向师长们娓娓道来。殿内香霭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开的沉重与悲怆。
当听闻齐时母亲与姨母交织着血泪、隐忍与刚烈牺牲的完整故事,即便是见惯天命劫难的芩道人,亦不禁阖目良久,殿中唯有沉沉的叹息声在梁柱间萦绕,那是对命运无常的感慨,更是对中域罪孽的痛恨。
苹道人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眼前已然褪去青涩,眉宇间凝聚着风霜与坚毅的齐时,又看了看他身旁气息愈发渊深莫测的楚荆。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颠沛流离的少年,如今已成长至如此地步,更身负轩辕传承,搅动了连中域都为之震颤的风云。
他不禁抚须长叹,“机缘因果,玄奥如斯。一念之差,竟造就今日之局,冥冥之中,岂非天意早有安排?”
“中域经此一乱,堪称伤筋动骨,根基动摇。”楚荆冷静分析道,“数位大乘老祖接连陨落于天罚之下,云空子法相被扶桑神树击碎,虽未彻底消亡,但实力必受重创,其窃取天道营造的独立空间亦出现裂痕。眼下,摆在中域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其一,忍痛蛰伏,舔舐伤口,凭借其深厚底蕴,尝试缓慢恢复元气。”
“其二……”楚荆没有继续说下去,其意不言而喻。
殿内众人心领神会——狗急跳墙,困兽犹斗!尤其是对于云空子那般人物而言,万年苦修,已触及仙凡壁垒,甚至能短暂抗衡天道,他又怎甘心血付诸东流,在漫长的恢复中任凭岁月磨损其来之不易的“成果”?
更何况,中央佛、现世佛的本源舍利子已落入其手,那被视为突破仙境的关键“钥匙”已然在握。对于急于求成、且自认只差临门一脚的云空子及其中域核心而言,铤而走险、强行一搏的可能性,远比耐心蛰伏要大得多!
形势紧迫,刻不容缓。鹿鸣馆当即以东洲魁首的身份,向四洲所有顶级势力及声名显赫的强大散修,发出了最高规格的集会邀请,言明将有关乎神州存亡、揭露中域核心机密的重磅情报公布。
此次大会的规格,堪称神州万载以来之最。
巍峨的鹿鸣馆主峰,特意开辟的“观天坪”上,云海翻腾,霞光万道。一道道强横的气息划破长空,陆续降临。
东洲:鹿鸣馆老祖,先天生灵五色神鹿,虽未完全显化真身,但其祥和而浩瀚的意志已笼罩全场;鹿鸣馆周行圣者、辉月阁皎月圣者、云剑山巨阙圣者、天一宗归墟圣者,四位合体大能气息沉凝,如岳临渊。
西洲:修罗圣者血气冲霄;禅灵宗无怨圣者、禅灵宗心灯圣者宝相庄严;血煞宗血海圣者周身血光隐隐;鬼厉宗鬼帝圣者阴气森然而凝练不散。
南洲:妖气纵横,尊贵磅礴。金龙族永耀妖圣,其虚影宛如山脉横亘,鳞爪间流淌着不朽金光;凤凰族琉璃妖圣,光影缭绕,涅盘之火永燃;青翅云鹫族青鹏妖圣,双翼虚展,似能垂天覆海。
北洲:昆仑部玉山圣者,宛若亘古冰雕,剔透而威严;雪女部风雪圣者,周身雪花环绕,寒意彻骨;绝影部镇天圣者,身影如墨,威严赫赫。
散修:万卷圣者,一身儒雅,眼底藏着阅尽古籍的智慧沧桑;武库圣者,体魄雄健如神兵,锋芒内敛。
至于归元境的大能,如群星拱月,落座于各方圣者之后,难以计数。整个观天坪上,汇聚了四洲近八成的顶级战力,气息交织,法则隐现。
大会由苹道人主持。他简明扼要阐明此次集会之紧要后,便将话语权交给了楚荆与齐时。
二人并肩立于诸圣之前,面对或探究、或审视、或好奇、或怀疑的视线,神色坦然。他们依据莫羽幽、莫羽游以生命为代价传递出的绝密情报,结合自身潜入的亲眼所见,开始详尽地揭露中域的可怕底蕴。
当听到中域明面上竟有十九位合体圣者,且各自势力皆有大乘老祖以秘法苟延,其掌握的仙界遗宝、完整传承不计其数时,饶是在场皆是见惯风浪的顶尖存在,也不禁为之动容,乃至倒吸凉气。
以往只知中域强横,却未料到其积累雄厚至此!若任其发展,不需数万年,恐怕四洲联手,也难以抗衡其泰山压顶之势。原本一些尚存观望、甚至暗自打算隔岸观火的势力代表,面色瞬间凝重起来,眼中闪烁起深深的忌惮与忧思。
然而,这仅仅是序幕。
紧接着,楚荆与齐时开始讲述他们深入龙潭虎穴后的“壮举”。当说到如何以时空权柄为引,巧妙沟通天道,接连引下天罚雷劫,精准湮灭多位大乘老祖时,全场鸦雀无声。
无数道目光盯着二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大乘修士,那是传说中的传说,是活着的神话!竟被两个“小辈”以如此方式设计抹杀?
当二人语气平稳地提及,得遇中域圣女残魂指引,最终于秘境深处,获得轩辕黄帝之无上传承时,即便是那些活了无数岁月、心性早已古井无波的合体圣者们,也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脸上齐齐浮现出惊愕与激动交织的神情。
“轩……轩辕剑?人道圣器,竟真的……重现世间?”万卷圣者声音发颤,手中的玉简几乎拿捏不住,他穷尽毕生心血考据上古,轩辕剑之于他,不仅是兵器,更是文明的象征,是信仰的图腾。
“自然。”楚荆与齐时对视一眼,齐声应道。
话音落下,二人手腕轻翻。
“锵——!”
并非金铁交鸣的巨响,而是一声仿佛与整个人族血脉共鸣的清越剑吟。起初,出现在二人手中的,只是两柄形制古朴的长剑,一者赤红如火,流淌着太阳真火的煌煌之气;一者幽黑如夜,缭绕着相柳本源的深晦煞气。
然而,就在这双剑显现的刹那——
所有在场的人族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出身何派,心中都毫无征兆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那并非威压,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本源、跨越了时光长河的孺慕与敬畏,仿佛信徒得见了信仰的真容。
丝丝缕缕难以捉摸、无可参透,却真实存在的“气”——或许是愿力,或许是信念,或许是人道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粟——开始从每一位人族修士身上悄然溢出,如同百川归海,向着楚荆与齐时,向着他们手中的长剑汇聚而去。
“嗡——!”
金光,纯粹而浩瀚的金光,自双剑之上轰然爆发!金光并非简单的光芒,其中仿佛有山河社稷的虚影沉浮,有万家灯火的温暖闪烁,有先民筚路蓝缕的号子回响,有文明薪火相传的画卷展开……两道金光迅速交融凝聚,最终在二人身后,化作一柄介于虚实之间的神圣剑影——轩辕人皇剑的意志显化!
煌煌剑威,如日当空,又如天道亲临。人族修士尽皆躬身,不敢直视,灵魂深处充满虔诚的震撼。
来自南洲的永耀、琉璃、青鹏三位妖圣,更是瞳孔收缩,周身妖力不自觉地波动起来,血脉最深处传来了遥远惊惧——那是神兽祖先对于定鼎山河、斩神诛邪的人皇的深深敬畏与战栗。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剑、人皇剑?!”
“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啊!”
“执掌轩辕剑之人,即为人皇!”
……
归元修士们压抑不住惊呼,感慨着交谈道。
“神器有灵,择主而侍。此非金铁之剑,乃人道气运、信念光华所凝!”武库圣者如痴如醉地盯着璀璨剑影,激动得须发皆颤,“神州有幸,人族有幸!安稳兴盛,方有根基!”
轩辕剑现世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楚荆与齐时接下来的叙述,直接将大会的气氛推向了另一个极致——那是混合着惊悚、难以置信与沉重压力的骇浪。
什么?中域圣女莫羽幽残魂,竟能召出万千因“双生合一”计划枉死的双生亡魂?这些怨魂在中域核心之地掀起滔天复仇之潮,损毁秘境重地无数,甚至当场格杀数位合体圣者?
最终逼得中域真正的幕后巨擘、凌云宫太上长老云空子,不得不违背天道限制,凝聚半仙法相,亲自出手镇压?
而云空子展现出的实力,竟已真正触及仙境门槛,甚至能短暂切割天地、自成一界,拥有近乎仙神般的权柄?
这一个个消息,炸得在场所有修士心神摇曳,道心都似乎在震颤。尤其是关于云空子修为的描述,更是让所有人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危机感。
触及仙境门槛……这意味着,传说中的至高境界,或许并非遥不可及。而一个拥有如此修为且行事不择手段的敌人,其威胁程度已无法估量!趁其猝不及防之间,还能凭借扶桑神树与之对抗;若放任其准备充分,强行突破,届时神州四洲,谁能抵挡一尊充满恶意的“仙”?
巨大的恐惧,催生出了同样巨大的决意。
楚荆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冷静,穿透了弥漫的震惊与不安:“诸位前辈,中域经我等一番搅动,正值疲敝混乱,虚实尽露。而我四洲,如今已知其详,更得轩辕正道传承加持。敌弱我明,此实乃千载难逢之机。
“云空子所图,必是强行突破,以求超脱。与其坐等他准备万全,引动未知灾劫,不若我等主动出击,合四洲之力,趁其伤重未愈,一举捣毁其根基,断绝其妄念!”
在座皆是地位崇高、修为高深者,至少都得是归元大能,其中利害如何会想不明白。
经由楚荆与齐时一番争斗,中域疲敝,四洲更是得到了中域的实时性详细情报,此时正是破碎中域的最好时机。云空子所图甚大,他必然会尝试强行突破仙境,与其被动等着中域恢复、云空子完善图谋,不如主动出击!
西洲修罗圣者眼中血芒大盛,禅灵宗两位圣者低诵佛号;南洲三位妖圣目光交汇,隐有厉色;东洲三位圣者本就偏向鹿鸣馆,如今更是不再迟疑。
“天下之兴亡,乃是所有生灵之责。”皎月圣者缓缓开口道,“中域欲行悖逆天道之举,不惜祸乱天地生灵,此等险恶用心,人人得而诛之!”
“东洲一体,共御强敌。”巨阙圣者与归墟圣者直接表明了态度。
“中域窃我西洲至宝,此仇不共戴天!”心灯圣者与无怨圣者愤恨说道。
“呵呵、”鬼帝圣者与血海圣者干笑两声,“倒是同道而行啊!”
修罗圣者承袭东方药师佛佛缘,对中域的恨只多不少,双手抱胸点头表态。
“相柳妖帝乃我兽族至尊,于私,吾等愿助之。”永耀妖圣声如洪吕大钟,震慑心神。
“兽族亦栖居天地之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琉璃妖圣声音清脆悦耳。
“于公,吾等义不容辞!”青鹏妖圣铿锵有力地应道。
万卷圣者与武库圣者也是抱拳微微行礼,沉声道,“愿尽绵薄之力,护卫天下,匡扶正道。”
此前或许还有犹豫,但在得知中域恐怖底蕴与云空子惊世修为的真相后,联合抗击已不再是选择,而是生存的必然。
就在众意渐趋统一之际,北洲阵营方向,玉山圣者、风雪圣者、镇天圣者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彼此视线交错,虽无言语,却似有万千信息在忧愁的目光中传递。
北洲苦寒,偏安一隅,历来与外界纷争保持距离,若非中域窃取佛门舍利触及神州底线,他们甚至不愿过多参与此次大会。然而,楚荆与齐时揭露的关于云空子实力的情报,让他们不得不彻底正视现实。
因为,下一场争斗,又或者说,决战之地,必然就是北洲。
“昆仑仙池,将启。”玉山圣者叹息一声,沉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