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矩阵的微光在曙光城边缘稳定下来，像给这座饱经风霜的城市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温润的壳。城里的人走路腰杆都挺直了些，夜里母亲哄孩子睡觉，会说：“别怕，有光罩着咱们呢。” 但指挥中心顶层那间永远亮着灯的屋子里，气氛却一天比一天绷得紧。
地图上，西边那团用深黑色标记的阴影，正像滴在宣纸上的浓墨，不断晕开、扩大。代表丧尸群聚集的红点，已经越过了废弃的兰陵古道，最近的一支先头尸潮，离联盟最西侧的“铁砧”前哨站，只剩下不到三百里。南边那片象征雨林的浓绿里，属于变异兽群的躁动波纹日夜不停，雷震那边传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急，最后一次通讯里，这位老将军嗓子哑得厉害：“……林子里的东西，没急着扑出来，它在长，在变……我手下的斥候折了三个最好的，带回来的话都一样——那鬼地方，树会记路，藤蔓会报信！”
不能再等了。
这天深夜，作战会议开得火星四溅。张强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拳头捏得嘎嘣响：“两头挨打不是法子！盟主，给我精锐，我老张豁出命去，先把西边那堆骨头架子冲个窟窿！南边的畜生交给雷老虎，他守得住！”
周明远老爷子咳嗽两声，手指点着地图上连接南北的几条残破交通线：“分兵，是大忌。可如今这形势……不分，便是等着被两头慢慢磨死。西边的‘帝’，南边的‘皇’，都不是有耐心的主。它们现在没动，是在等，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等对方先动。”
苏婉清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厚厚一叠数据板，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声音却冷静得像冰：“灵能矩阵的扩展速度，赶不上威胁逼近的速度。西线死气浓度每天上升百分之七，对未受矩阵保护的地区侵蚀极快，普通士兵待久了会精神萎靡，甚至产生变异倾向。南线生命能量辐射异常活跃，已确认有十七种已知变异植物出现新的攻击性进化。我们需要时间，但敌人不会给。”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站在巨幅地图前的两个人身上。
林凡背对着众人，看着地图上那道无形的、正在艰难向西延伸的“光膜”边界，与黑色阴影前沿越来越近。林珑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目光低垂，看着自己交握在身前的手，指尖微微用力，泛着白。
屋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矩阵能量节点运行时极轻微的、如同蜂群振翅般的嗡嗡声。
终于，林凡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刀子，亮得慑人。他没看张强，也没看周明远，目光扫过在座每一张或焦急、或沉重、或决绝的脸，最后，落在了身边的林珑脸上。
林珑似有所感，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金银异瞳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和更深处的、不容动摇的支持。
“周老说得对，不分兵，就是等死。”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屋子里所有的杂音，“但怎么分，是个讲究。”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猛地划向西边那片浓黑：“西边的‘帝王’，走的是统御的路子，尸潮看似无边无际，实则核心在于它一个！斩了它，百万尸潮也不过是无头苍蝇。它刚苏醒，正在疯狂整合力量，这是它最强的时候，也是它最专注、最容易被找到的时候。”他的手指重重敲在代表昆仑山核心区的标记上，“所以，西线，要的不是防守，是斩首！要快，要狠，要直插心脏！”
手指随即转向南边那片压抑的绿色：“南边的‘兽皇’，不一样。它与雨林共生，与万兽同息，它的‘国’就是整片瘴气山林。它没有固定的‘王座’，或者说，整片雨林都是它的王座。对付它，急不得，蛮干就是送死。需要稳住阵脚，消耗它，了解它，找到它那看似无处不在、实则必然存在的‘核心’规律。”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所以，我决定——兵分两路。”
“西征军团，由我亲自统领。”林凡的话掷地有声，“张强为前锋，抽调第一、第三、第五主力兵团，携带所有最新锐的破灵武器和移动式矩阵节点。目标不是击溃尸潮，而是穿透它们，找到丧尸帝王，宰了它！”
张强腾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重重抱拳：“得令！盟主，老张这条命，豁出去也要把那骨头架子的王座给你掀了！”
林凡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转向林珑，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决断，有不舍，更有毫无保留的托付：“林珑。”
“我在。”林珑轻声应道，向前半步，站到与他并肩的位置。
“南线，以及联盟本部，交给你。”林凡看着她，一字一句，“你坐镇中枢，统筹全局。雷震将军经验丰富，但需要更高层次的指引和支援。南线以防御、侦查、消耗为主，利用灵能矩阵逐步向南推进，建立净化区和缓冲区。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击溃兽皇，是盯死它，缠住它，为我们西线决胜，争取时间，创造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还有这曙光城，这联盟千家万户……也交给你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安排意味着什么。盟主将亲赴最险之地，而夫人，则将扛起整个大后方的安危，直面另一个不逊色多少的恐怖存在。
林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交握的手指松开，又轻轻蜷起。片刻，她抬起眼，金银异瞳清澈见底，映着林凡郑重的脸庞。
“好。”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平稳，却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玉石，带着千钧的分量。
没有多余的保证，没有激昂的誓言。一个“好”字，便是承接了半壁江山，承接了亿万生灵的安危，承接了丈夫毫无保留的信任。
林凡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说不尽的东西。然后，他转向众人，恢复了冷硬的统帅语气：“苏婉清，西征军团所有技术支持和矩阵维护，由你负责挑选最得力的人手，随军出发。周老，后方物资调度、人心稳定，拜托您了。”
“西征军团，三日后拂晓开拔！”
“南线及各留守部队，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一切行动，听由夫人调度！”
“是！”众人轰然应诺，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会议散去，众人匆匆离去执行命令。空旷的会议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窗外，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但矩阵的光晕在城市边缘流淌，带来一丝暖意。
林凡走到窗边，林珑默默跟上。
“西边很险。”林珑望着窗外，忽然轻声说。
“南边也不轻松。”林凡看着她在玻璃上的倒影，“那东西和整片林子长在一起，比纯粹的亡灵更难对付。”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会尽快。”林凡说，“斩了西边的，就回来。”
“嗯。”林珑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家里你放心。矩阵我会看好，南边的畜生，也别想越雷池一步。”
很平常的对话，却像最坚实的承诺。
林凡转过身，伸出手。林珑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他的手很热，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微微发烫。她的手微凉，却稳得像是能托起山岳。
“等我回来。”林凡说。
林珑抬眼看他，金银异瞳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她微微勾起唇角，那是一个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你知道，我总会等你的。”
决战前的夜晚，寂静而漫长。东西两股毁灭的洪流正在逼近，而人类最锐利的剑与最坚固的盾，已然分开，指向各自的方向。
黎明将至，战鼓将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