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就经历过,可每次之后,姜书愿还是会感叹,系统总结的可真是没错。
顾清晏不管是在他的那些同僚面前,还是在顾家的长辈们面前,都是清冷克制,不苟言笑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是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块冰疙瘩。
连他身边每天寸步不离都跟着的下属,也很少见到他笑。
可顾清晏那疯狂的、欲罢不能的另一面,只有她见过。
……
腊月里,京城落了今冬第一场大雪。
雪从后半夜开始下,到清晨时分,已积了厚厚一层。
姜书愿醒来时,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但窗纸上透进的清冷白光,还是让她知道外面定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样的天气里,窝在屋子里面烤火,吃点儿蜜桔和瓜子,听着身边的丫鬟给她念话本子听最是惬意。
休息了一会儿,听着丫鬟念完了一个话本子之后,姜书愿披衣起身,推开窗,一股冷冽的空气裹着雪花扑面而来。
院中那株老梅树果然开了花,白雪压着红梅,红梅衬着白雪,美得惊心动魄,她记得顾清晏说过,这株梅树是他冬天里面最喜欢看的,每次看梅花都能看很久。
丫鬟侍女秋桐端着热水进来,急忙上前:“姨娘,快关窗,仔细着凉。”
姜书愿却恍若未闻,只怔怔地望着那树红梅,顾清晏曾和她说过,之前他折了一枝开得最好的,插在书房的白瓷瓶里,整整香了半月。
姜书愿轻声问:“相爷下朝了吗?”
秋桐答着,将狐裘披在姜书愿肩上:“还没呢,平日里这个时辰该回了,可今日是大朝会,怕是要再等一会儿才回。”
姜书愿点点头,视线仍锁在梅树上,雪越发大了,如柳絮般纷扬而下。
她忽然想起昨晚临睡前,顾清晏随口提过一句:“明日若下雪,院中那株老梅该开了。”
当时她困倦,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现在想来,姜书愿不由地有些期盼顾清晏回府之后看到这景色,露出的开心神色。
……
晌午过后,雪势渐小,天空却仍阴沉,姜书愿在书房临帖,等着顾清晏回来。
墨研了一遍又一遍,字却写得不甚满意,正欲重写,忽听院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她搁笔起身,还未走到门边,门已被推开,顾清晏一身朝服未换,肩头落着薄雪。
她迎上前,替他拂去肩头雪花:“回来了?朝会可还顺利?”
顾清晏握住她的手:“冻着了?手这样凉。”
却不答朝政之事,只拉着她走到窗边,指着院中梅树:“相爷你看,今年的花开得甚好。”
姜书愿顺着他手指望去,轻轻点头:“比往年都盛。”
顾清晏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姜书愿拉住他衣袖:“外面冷,你要做什么?”
“折枝梅花来。”
“让下人去就是了,你刚下朝……”
顾清晏眼中含笑:“旁人不知哪一枝最好,况且,我答应过你,以后每年第一枝梅,都亲手为你折。”
姜书愿还要再劝,他已大步走进雪中,朝服绯红,在素白天地间格外醒目,她只好靠在窗边,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梅树。
雪又飘了起来,细细密密,顾清晏在梅树下仰头细看,神情专注得如同在审阅重要的奏章。
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拨开积在枝头的雪,仔细端详每一处花枝。
风忽起,卷起地面积雪,也吹落枝头红梅。
花瓣混着雪花纷飞,落了他一身。姜书愿在窗内看着,心中蓦地一紧,那些飘零的花瓣,美则美矣,却太过短暂。
终于,顾清晏选中一枝。
那枝梅花生在高处,花开得极盛,红艳艳如胭脂凝就。
他踮起脚,伸手去够,却差了一寸,又试一次,仍够不着。
姜书愿忍不住推开窗:“罢了,低处也有开得好的。”
顾清晏本就长的十分高大,他都够不到的花枝,只能搬凳子过来,可顾清晏不想那样麻烦。
顾清晏回头朝她笑了笑,忽然撩起朝服下摆,竟是要爬树的样子。
姜书愿惊得轻呼一声,他却已灵巧地攀上粗壮枝干,百年老梅枝桠遒劲,承住他的重量轻轻摇晃,洒落一片雪雾。
“小心!”
姜书愿惊讶地看着他,她从没有见过顾清晏这么注重仪表姿态的人,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丫鬟小厮的面爬树,只为了给她折梅花。
“无妨。”
顾清晏稳住身形,伸手折下那枝心心念念的梅花,他低头看着手中花枝,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小心地下树。
待他回到檐下,绯红朝服已沾满雪水泥渍,发冠微斜,几缕黑发散落额前,模样颇为狼狈。可那双捧着梅花的手,却稳稳当当,丝毫未让花枝受损。
他将梅花递到她面前:“给你。”
姜书愿接过,梅香清冽扑鼻,花瓣上还带着未化的雪粒,晶莹剔透:“真好看。”
她抬头看他,他鼻尖冻得微红,眼中却闪着光,像个得了夸奖的少年。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共赏这枝雪中红梅。窗外,雪又大了,纷纷扬扬,将世间一切污浊尽数掩盖,只余清白底色上点点红艳。
雪光映着梅色,梅香混着炭暖。
姜书愿倚在顾清晏怀中,忽然觉得,这漫长寒冬也不那么难熬了,只要有他在,只要有这年年如期而至的梅香,岁月便是温柔可期的。
“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你都要为我折梅。”
顾清晏收紧了手臂:“好,每一年。”
窗外的雪无声落下,覆盖了来时的脚印,却盖不住那株老梅遒劲的枝干。
梅枝插在书房的白瓷瓶里,清香满室,顾清晏写下一行诗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梅香不惧严冬寒,年年如期报春来。”
“愿儿……”
“我想在你的身上画一朵梅花。”
说着,顾清晏将姜书愿拉到了内室,让她趴在软榻上,然后解开了她腰间的衣带,去研墨准备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