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在顾家的宴会上哭,不是因为被父母训斥,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永远无法达到他们的期望。
钢琴要弹到极致,功课要全A,礼仪要无可挑剔——我是苏家的独子,必须是完美的。
躲在后花园蔷薇架下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
然后她出现了。
月光下,她像个漂亮的小精灵。
我发誓,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她递给我手帕,又变魔术般掏出那颗水果糖。“别哭了,”
她的声音很轻,“吃糖会开心一点。”
那颗糖我留了很久,直到糖纸褪色,直到我明白有些甜注定只能回味。
后来在大厅的时候,我紧张得手指僵硬。是她坐到我身边,指尖落在琴键上带我弹完了那首曲子。
她的手指很凉,琴声却很暖。
从那天起,“温书意”这三个字,成了我灰色童年里唯一有温度的存在。
我知道她眼里只有顾言之。所以我把自己的位置调整到“书意姐的弟弟”。
这个身份很安全,可以理所当然地关心她,又不会给她压力。
我看着她为顾言之学织围巾,手指被针扎了好多次;
看着她为顾言之准备生日惊喜,忙碌了一整天;
看着她因为顾言之和其他女生说笑,悄悄按住心口。
很多次我想说:他不值得。
但我说不出口。因为在她心里,顾言之是太阳。
而我,只是恰到好处的月光——存在,但不刺眼。
林夕梧出现时,我确实被她吸引了。
她身上有种和温书意相似的特质:都会为了在意的人或事挺身而出。但很快我就发现,那只是表面。
林夕梧的勇敢带着刺,而温书意的温柔带着光。
我借着“对林夕梧有好感”这个幌子,可以更自然地待在温书意身边。
看她为顾言之伤心时,我能以“弟弟”的身份安慰她;
看她因为林夕梧而失落时,我能以“同样被吸引”的立场和她聊天。
我是个懦夫。连喜欢一个人,都要找层层借口。
周星辰的野心从不掩饰。
从他很小时候追着温书意叫“书意姐”开始,我就知道这小子图谋不轨。
但我们默契地维持着平衡——在她还是顾言之未婚妻的时候。
直到那场车祸般的生日宴,直到顾言之亲手撕毁婚约。
周星辰行动得很快。
快到我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表达这些年埋藏的感情,他已经表白了。
我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在医院外的走廊上,我揪着他的衣领:“你明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
他冷笑:“那你呢?躲在‘弟弟’的身份后面,等她一辈子?”
那晚我们打了一架。
两个平时最温文尔雅的人,打得像街头混混。
最后都累了,靠在墙上喘气。
“公平竞争。”周星辰说。
“好。”我擦掉嘴角的血。
可还没等竞争开始,她的病情就恶化了。医生说出“一年”的时候,我感觉世界在坍塌。
温书意去做手术前,周星辰和她的约定我知道。
很残忍,但可能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
而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动用苏家所有的医疗资源和人脉,满世界寻找心源。
那一年,我成了空中飞人。
欧洲的心脏研究中心,美国的移植专家会议,亚洲的器官共享联盟……我在各个时区之间穿梭,倒时差倒到分不清白天黑夜。
有次在慕尼黑,我三天只睡了五个小时。
凌晨三点走出会议室时,眼前发黑差点摔倒。
助手扶住我:“苏先生,您这样撑不住的。”
我说:“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如果我的奔波能换她一线生机,累死也值得。
找到心源那天,我正在纽约。
接到电话时,我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黎明前的曼哈顿,第一次允许自己哭出来。
但很快我就冷静下来。
移植手术成功率只有60%,术后排异反应、感染、并发症……每一关都可能要命。
我没告诉周星辰这些。
他已经够苦了。
书意康复期间,我在国外陪了她两年。
这两年的时间,让我好像小偷一样短暂地拥有了她。
但是她恢复得很慢,很痛苦。
有次排异反应严重,她在病床上疼得发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握着她的手,说:“书意姐,疼就哭出来。”
她摇头,冷汗浸湿了头发:“宸玉……如果我不行了……别告诉星辰……让他以为我早就……”
“你不会有事。”我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你必须活着回去见他。”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下来:“那你呢?”
我笑了,像小时候那样:“我永远是你的弟弟啊。”
其实我想说: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守护你。
但没说出口。有些话,一辈子都不用说。
那一次告别会,我故意错过了她的“告别”。
不是来不了,是不想来。
那个场景太残忍了,我怕我会哭出来。
我在飞机上想象着她告别的画面,心里痛得要死。
不能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的。
两年后书意康复,我陪她回来的时候,心里曾经想过把她藏起来。
但是我不能,她心里的人不是我。
所以我陪她回来,看着她对周星辰说“我们结婚吧”。
我哭了,这辈子温书意都没可能成为我的新娘了。
后来——
他们的婚礼上,我坐在亲友席第一排。
周星辰紧张得手在抖,我对他做了个“稳住”的口型。
他看向我,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们之间所有的竞争、敌意都化作了男人间的默契。
温书意挽着温叔叔走来时,美得让人屏息。
她的目光扫过宾客,在我这里停顿了一秒,对我微笑。
我也微笑,用口型说:“要幸福。”
交换戒指时,周星辰说的那句“此生此世,唯你而已”,我在心里也默念了一遍。
只是我的“你”,永远只能是秘密。
婚礼结束后,书意来和我拥抱。
“宸玉,谢谢你。”她在我耳边说。
我知道她在谢什么。
谢谢我这些年的守护,谢谢我帮她找到心源,谢谢我成全了她的幸福。
“书意姐,”我像小时候那样叫她,“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连我的那份一起。”
她红着眼眶点头。
我退后一步,把位置让给走过来的周星辰。
看着他自然地揽住她的肩,我突然明白了——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拥有。
看着她幸福,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这种幸福,带着月光般的凉意。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她递给我的那颗糖。
甜过,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