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后,几位核心人物并没散去,关起门来接着碰头。
顾维钧先开了口,“我一直留意着那几位的神色。李主席提出民兵制度的构想后,金九虽然还在强撑,但赵素昂和下面几个人,眼神里的抗拒明显松动了。后面再谈,只要分寸拿捏好,成的可能性很大。”
李宗仁点点头,“关键的交通节点、港口、边境要地,必须有我们的驻军,这是定死的。
各地的民兵组织,我们要以‘协助训练、指导防御’的名义,安插进足够多的顾问和技术人员,从编制、训练到装备保养,都要能施加影响。
这是明暗两手。再配合司令之前提过的,在经济、文化、舆论上慢慢渗透的法子,几道锁下去,基本可保无虞。”
马卫国却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我有一点没想通。我们既然要控制他们,为什么不仅不限制他们民兵的规模,听李主席的意思,反而还要帮他们强化训练,甚至提供装备?这不是给自己未来找麻烦吗?”
周辰笑了笑,端起茶杯吹了吹:“老马,凡事不能做绝。打了一棒子,总得给个甜枣,面子上才过得去。
再说了,不打着‘帮你们建立有效自卫力量’的旗号,我们怎么名正言顺往他们基层安插我们的人?做这种事,吃相不能太难看。”
李宗仁接着问:“辰兄,那对他们民兵的总规模,要不要在条约里明确设个上限?具体限制到什么程度?”
“可以把它作为一个谈判的筹码来谈,”周辰放下茶杯,语气随意,“但依我看,没必要卡得太死。
就朝鲜那点家底,就算我们敞开了让他们搞,以他们的财力物力,也养不起太多的脱产或半脱产民兵。
压得太低,反而显得我们心虚小气。最重要的是……他们多养些民兵,对我们其实是有利的。”
马卫国更困惑了:“如果是为了防备日本可能卷土重来,他们只需要具备基本的拖延和骚扰能力,为我们主力调动争取时间就够了。真到了决战,还得靠咱们的野战军。”
“老马,眼光放长远些。我们的敌人,可不止日本一个。未来的仗,也未必每一场都能靠绝对的火力优势摧枯拉朽。
如果有一天,我们碰上了一种敌人,非得拿人命去填、用血肉去磨,才能赢下来,而且这场仗还非赢不可……
到那时候,这些盟国的‘民兵’,或者说,他们能动员起来的人力,可就很有价值了。”
李宗仁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有些难以置信:“这年头,以我们正在发展的火力投送能力和机械化水平,还会有需要靠堆人命才能打赢的战争?我实在想不出。”
马卫国思索着接话:“如果是极端地形,比如西南的崇山峻岭,或者热带丛林,我们大部队和重装备展不开,后勤补给极度困难,倒是有可能陷入苦战。
但东南亚那几块地方,英国、法国、荷兰那些殖民军队,土鸡瓦狗罢了,能算得上劲敌吗?”
周辰再次摇头,语气变得凝重:“你们没注意到一个趋势。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步子越来越快,一种非常残酷的战争模式,正在悄然变得重要——巷战。”
“除非我们的火力投送能力,发展到能把一整座现代化城市从地图上抹掉的程度,否则,一旦战火蔓延到建筑林立的都市,进攻方就不得不陷入逐屋争夺、短兵相接的泥潭。
在这种环境下,技术优势会被大大削弱,勇气、耐力、以及……士兵的数量,往往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这种仗,注定要付出惨重的生命代价。”
李宗仁恍然,“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在朝鲜的军事顾问团,除了常规防卫,或许可以重点以‘保卫平壤、汉城等大城市’的名义,提前教导和训练他们的民兵,如何进行现代城市的防御和巷战。
让他们熟悉在这种环境下作战,将来或可成为一股可用的力量。只不过,这样一来,万一将来……我是说万一,我们和他们翻脸了,我们要去打他们,面对这些熟悉巷战的民兵,也会非常棘手?”
周辰对此却似乎并不担心,他靠在椅背上,语气从容而自信:“没关系,不出十年,朝鲜的经济命脉将与华夏深度绑定,成为我们整个工业生产和分配链条上一个重要的环节。
我们少了他们,顶多是少了个干活利索的帮手;可他们要是离开了我们,就会立刻失去最大的市场、最重要的资金,以及维持工业化运转所必需的关键零件和技术指导。”
他最后总结道:“到那时,经济上的依赖,会比任何军事条约都更能束缚住他们的手脚。他们即便有反抗的心,也未必有那个胆,更未必有那个能力了。我们现在做的,不过是给未来的关系,再加上几道保险而已。”
顾维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了几笔,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在后续的经济合作谈判中,我们是否可以在援助和投资项目的‘数量’与‘规模’上,表现得更为慷慨一些?让他们切实感受到合作的好处,也能更快地形成依赖。”
周辰肯定了这个方向,“可以,援助的金额、投资的工厂数量、甚至初期技术转让的深度,这些都可以谈,可以适当加码,显得我们诚意十足。
但是,有一条红线必须守死——他们能够建立的工业门类,必须严格限制在我们一开始划定的那几个范围内。”
“比如,我们就同意他们重点发展纺织成衣、初级农产品加工、部分矿产品选炼,以及为这些产业服务的配套维修和小型零部件制造。
其他的,尤其是重化工、精密机械、大规模军工这些领域,一概免谈。
哪怕他们自己有钱想搞,我们也要通过技术封锁、设备禁运、市场排斥等多种手段,让他们搞不成、搞不大。”
“我们要引导他们的工业结构,让他们高度专业化,只精于少数几个产业链的中低端环节。
这样一来,他们的整个经济命脉就会变得异常脆弱——我们这边需求稍有变动,他们就可能面临工厂停工、工人失业的危机。
这种结构性脆弱,会迫使他们不得不仰赖我们来提供市场,乃至在危机时伸出援手。抗风险能力越差,对我们的依赖就越深,捆绑得也就越紧。”
李宗仁接口道:“这就像养一株盆景,我们只给它特定的养分,修剪掉它可能长歪的枝桠,让它按照我们设定的形态生长。长得再好,也离不开我们的花盆和剪刀。”
马卫国想了想,问道:“那如果他们意识到这种风险,试图偷偷发展一些我们限制的产业,或者寻求其他国家的技术和市场呢?”
周辰冷笑一声:“所以经济条款要签得周密,技术合作要有严格的审查和监督机制。同时,我们的情报系统和外交手腕要跟上。
一旦发现苗头,经济上可以施压,政治上可以敲打,必要的时候,让他们内部那些单纯依赖我们订单吃饭的利益集团自己跳出来反对。
至于寻找其他出路……当你的主要市场、技术来源、甚至部分关键原料都捏在我手里的时候,另起炉灶的代价,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顾维钧总结道:“明白了,谈判策略上,我们在‘量’上可以大方,展现合作诚意与共赢前景;但在结构上必须寸步不让。”
“正是如此。经济,有时比枪炮更好用,也更持久。接下来的谈判,就照这个思路去谈。既要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甜头,也要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走进我们精心布置的经济格局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