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光突然熄灭，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凯斯反应极快，一把将凌烨拉到墙角，右手抵住门框边缘，低声说：“别出声。”
凌烨没说话，默默靠着墙滑下半寸，呼吸压得极低。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工装裤侧袋的拉链头，那点金属的凉意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脚步声由远而近，皮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一道手电光从拐角扫进来，在墙上划出一道斜长的光带，缓缓移动。
“第九小队队长凌烨，请立即停止移动，接受临时身份核查。”声音冷硬，带着标准的执勤口吻。
凯斯往前半步，把凌烨整个人挡在身后。“我是技术部三级技工凯斯·阿瑞斯，正在执行伤员转运任务。”他语气平稳，“目标人员突发神经性眩晕，需要紧急送医，证件信息已经提交补录流程。”
巡逻官停顿了两秒，手电光转向凯斯的脸：“系统没有这条指令记录。”
“因为还没来得及上传。”凯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烦躁，“你要现在叫医疗组过来，等他们穿防护服、走审批流程，人早就晕过去了。我建议你先放行，回头问责找调度中心就行。”
对方沉默片刻，似乎在判断真假。
凯斯趁机抬手抹了把脸，故意让袖口蹭过额角，留下一道明显的油污痕迹——整备所的人都知道，技术兵最讨厌重复报备，尤其是处理突发故障时。
果然，巡逻官的手电光移开了。
“伤员什么情况？”
“beta系列神经兴奋。”凯斯随口编了个理由，“刚才不小心沾到了一点兴奋源，这是正常反应。”
“那你为什么不走医疗通道？”
“被封锁了。”凯斯耸肩，“说是b区三号通风管漏气，全段禁行。我们只能绕道，结果碰上了你们巡查。”
巡逻官又打量了他几眼，终于收起手电：“行吧，过去吧。但记住，今晚所有非编制行动都要登记备案，明天一早去人事处补手续。”
“谢了。”凯斯点头，扶着“伤员”的肩膀作势要走。
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凌烨才猛地推开凯斯，声音有些发虚：“谁准你拿我当借口的？”
“是你自己站都快站不住了。”凯斯转身盯着他，语气忽然沉了下来，“刚才那一阵抖，不是装的吧？你连靠墙的力气都在硬撑。”
“我还能走。”凌烨咬牙迈步，脚下一软差点跪倒，被凯斯一把拽住手腕。
“能走？”凯斯冷笑，“你现在走路像喝醉了一样，眼皮都在颤。你还记得自己心跳多少吗？正常值翻了一倍！”
“那是你刚才乱撒信息素闹的。”凌烨甩手，“谁让你一股脑往外喷，跟发情期失控似的。”
“我没有发情。”凯斯声音低了些，却更锋利了，“我只是……担心而已。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还在袖口的位置，我能不紧张吗？”
“你就这点出息？”凌烨嗤笑，“一杯饮料都能让你炸毛？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闻到点陌生味就得标记领地？”
“我就是在标记领地。”凯斯逼近一步，呼吸几乎撞上他的鼻尖，“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被人动过。有没有人趁你不备给你灌药，有没有人借着敬酒贴得太近——这些事，你从来不会告诉我，对不对？”
“告诉你干嘛？”凌烨冷笑，“写进你的每日观察日记里？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整天缠着人！”
凯斯脸色一僵。
“怎么？”凌烨挑眉，“戳到痛处了？”
凯斯突然伸手，一把扯开他颈侧的衣领。凌烨本能挣扎，却被死死按住肩膀。
“你看清楚。”凯斯盯着那块泛红的皮肤，“这贴片早就失效了，颜色都变了。你贴了多久？六小时？八小时？你明知道自己不能断药，为什么还要硬扛？”
“我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那你需要什么？”凯斯声音提高，“你需要一个人半夜偷偷换贴片？需要在别人问话时装傻充愣？需要为了躲一次检查宁愿钻通风管？凌烨，你到底在怕什么！”
凌烨喘了口气，眼神冷了下来：“我怕什么？我怕像条狗一样被人扒开脖子看腺体，怕被塞进实验室切片研究，怕哪天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军方配种计划的第一批名单——这些还不够吗？”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凯斯的手慢慢松开。
“所以……”他声音哑了，“你觉得我会把你交给他们？”
“我不知道。”凌烨垂下眼，“我只知道一件事——每次我信了谁，最后都会变成刀子捅回来。九岁那年是这样，十六岁也是。现在你站在这儿跟我说关心我，可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凯斯胸口起伏，忽然笑了，笑得很难看。
“好啊。”他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刚才你不推开我？为什么不拒绝我扶你？为什么不直接走掉？你明明可以一个人躲进维修间，熬到药效过去。可你没有。”
凌烨抿紧唇，没说话。
“因为你心里清楚。”凯斯又靠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就算全世界都在算计你，我也不会把你推出去。你可以骂我烦，说我黏人，甚至把我当成空气——但只要你还在呼吸，我就不会放手。”
“你根本不懂。”凌烨抬头，眼神发狠，“我不需要谁守在我身边，不需要救世主，更不需要一个整天追着问我有没有事的监工！我要的是自由，是没人能决定我该怎么活的权利！”
“那你现在自由吗？”凯斯反问，“你连喝口水都要先检测成分，换贴片得躲监控，走路都得算巡逻间隔——这也叫自由？”
凌烨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
“你嘴上说着不要依靠任何人。”凯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可你刚才对我说‘扶我一下’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你说你不怕我，可你允许我靠近。你说你不信我，可你把后背交给了我。”
凌烨想反驳，却发现嗓子像被堵住。
“如果你真的只想利用我。”凯斯声音轻了些，“大可以不露破绽，继续拿功劳换资源，继续把我当跳板往上爬。但你没有。你在我面前卸下了一次防备——哪怕只有一秒，也足够说明问题。”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警觉。
凯斯没退开，反而伸手按住凌烨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
“最后一个问题。”他低声道，“如果那天晚上，在宴会厅里，是我亲自给你递的那杯酒……你会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