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走进A-1区主控台的时候，凯斯已经在五区调试间准备好了。电子屏上显示着两个人的任务进度，中间有一条线分开，看起来很清楚。
“信号接入。”凌烨按下通讯键，声音很平。
“收到。”凯斯回答得很快，手指在面板上滑动，开始校准频率。
按正常流程应该很顺利，但当凌烨拆开引擎防护板时，五区那边还没传来能源切断的确认音。他停了一下，等了两秒才听到提示音。
“你迟了。”他说。
“我重新加载了一下参数。”凯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语气没什么变化，“没事。”
凌烨没再问。他知道“没事”是什么意思——问题能控制住，不是没有问题。只要不触发安全锁死，他就不会多说。
唐笑笑趴在通讯台前，看着数据流来回跳动。她本来以为早上两人一前一后进整备所，关系会好一点。但现在这样……她默默记下第一次延迟，又删掉，改成“系统波动”。
赵铁山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抬头看了眼监控画面。左边是凌烨低头检查线路，右边是凯斯盯着屏幕出神。他哼了一声，把工具箱放在地上：“以前他们干活，连呼吸都一样。现在呢？”
没人接话，他也不指望有人接。
第三次对接测试开始前，凌烨提前说了一句：“这次别出错。”
“不会。”凯斯答得干脆。
可话刚说完，三号线路电压突然跳动，警报响了。凯斯瞳孔一缩，本能想喊名字，却卡住了。他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然后打了一条文字消息发过去。
凌烨看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两秒。
他立刻切换到手动模式，强制隔离模块。警报停了，屏幕变回绿色。
“怎么回事？”他回头看向玻璃另一边的调试间。
凯斯还盯着屏幕，手悬在操作键上，手指有点发白。那种僵硬的样子很熟悉——不是技术问题，是脑子空白了一瞬。
凌烨没说话。他看得出来，凯斯在硬撑。撑情绪，撑状态，撑那份不能松的专业性。可越是这样，他越烦。
他烦的不是效率低，也不是配合差。他烦的是，明明知道对方撑不住了，却连一句“你还行吗”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划了界限。
他们是战友，不是家人。是搭档，不是依靠。
他低头继续看数据，手指划屏幕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点——好像想用动作盖住心里那些说不出的感觉。
“最后一次同步。”他说。
“明白。”凯斯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接口协议。
这一次，他输入参数慢了半拍。
凌烨马上发现节奏不对，赶紧调整装配顺序，勉强补上空档。过程没超时，也没报警，但赵铁山站在机甲旁一眼就看出问题。
“你们俩今天像换了个人。”他皱眉，“以前一个眼神就知道谁该动手，现在喊三遍都没反应。”
凌烨抬头看他。
“按规程走，少废话。”他冷冷地说。
赵铁山耸耸肩，没再多嘴。他知道说多了反而不好。但他看着凯斯低头重新校准接口的样子，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那小子额头上出汗了，不是因为热。是绷得太久，快撑不住了。
唐笑笑偷偷打开日志界面，在协作评估栏填了个“黄标”。鼠标停在确认键上，她犹豫了几秒，又删掉了。
“再等等吧……”她小声嘀咕，“他们还能回到从前的。”
没人听见。
任务快结束了，最后一条线路也封好了。凌烨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停在提交报告的按钮上，目光却看向监控画面。
凯斯关掉电源，站起来时脚下一软，扶住桌子才站稳。他低头整理衣领，动作很认真，像是要把所有狼狈藏起来。
凌烨收回视线，按下提交。
系统提示：任务完成，数据归档。
他转身走向工具回收区，背影笔直，一步也没停。
凯斯走出调试间，脚步很重但没停下。灯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歪了一下，又被脚步拉正。
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不远，能听见脚步声；也不近，谁都不会回头看。
唐笑笑盯着通讯面板，忽然发现刚才删掉的日志记录，系统自动备份了一次。她点开备份文件，时间正好是凯斯走神的那一秒。
她合上窗口，转头看向通道尽头。
赵铁山拎着工具箱走过她面前，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通风口。
“傻小子们，命都绑在一起了，还在玩谁先低头这套？”
他说完就走了，靴子踩在地上发出闷响。
整备所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广播开始播报下一个任务，机械臂移动，工具车被推回原位。
凌烨在回收柜前停下，伸手拿自己的扳手。金属很凉，他握了握，确认没松。
另一边，凯斯站在电梯口等。门开了，里面有两个后勤兵，正在聊b-3区的压力阀。
他没进去。
他等下一班。
电梯门慢慢关上，映出他模糊的脸。眼睛红，脸色差，笑不出来。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贴抑制贴的地方有点痒。他挠了一下，没在意。
走廊另一头，凌烨拿起对讲机：“A-1区清场完毕，可以交接。”
频道安静了一下。
“收到。”凯斯的声音传来，很稳，不像刚崩溃过的人。
“五区调试完成，系统闭环。”
凌烨挂断通讯，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主控台屏幕闪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指令。
【紧急通知：c-7训练舱突发共振异常，需立即排查震源。】
下面写着执行人：凌烨、凯斯。
凌烨看着那行字，眉头微微皱起。
他还来不及反应，身后传来脚步声。
凯斯已经走到主控台外侧，手里拿着新的工具包。
“走吗？”他问。
凌烨看了他一眼，点头。
两人一起走向通道，距离没变，步伐一致。
走到拐角，凌烨突然开口：“你昨晚……睡得好吗？”
凯斯脚步一顿。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更没想到，是凌烨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