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两天雨，铁匠铺的活计停了大半。吴铁匠难得闲下来，搬出个小桌在屋檐下摆好，又拎出一坛老酒，对韩烨和吴昊说：“今天不干活，陪我喝两盅。”
吴昊眼睛一亮，赶紧搬来板凳，韩烨则去灶房找了几个腌菜坛子，端出些萝卜干、咸豆角。雨还在下，敲得屋檐噼啪响，酒香混着菜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吴铁匠给两个孩子各倒了半碗酒，自己则满满斟了一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发出满足的喟叹。“你们俩，是不是都觉得修仙比打铁强？”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酒气的沙哑。
吴昊挠挠头，没敢说话。韩烨也沉默着，手里的酒碗轻轻晃着。
吴铁匠笑了笑，又喝了口酒，眼神飘向远处的雨幕，像是落进了回忆里。“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修仙。”
韩烨和吴昊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他。在他们眼里，吴铁匠对修仙向来嗤之以鼻，怎么会……
“那年我十六，跟你们差不多大。”吴铁匠的声音慢下来，带着点悠远的意味，“镇上的青云宗分院来测灵根，我去了，测出个五品灵根。”
五品灵根！韩烨心里咯噔一下。他听说过，灵根分九品，一品最优，九品最差，五品虽不算顶尖，却足够进宗门修行，将来至少能成个低阶修士，比当铁匠体面多了。
“那您怎么……”吴昊忍不住问。
“怎么没去？”吴铁匠苦笑一声，指节敲了敲桌面，“那会儿家里穷，老爹病重，铁匠铺就剩我一个撑着。宗门虽包吃住，可来回的盘缠、入门的拜师礼，家里拿不出来。老爹拉着我的手说，‘修仙是好，可咱庄稼人，离了土地活不了，离了铁器也活不了’，让我把这打铁的手艺传下去。”
他顿了顿，又喝了口酒，眼睛有点红：“我没听他的，偷偷收拾了包袱想去宗门，结果刚走到山口，就看见邻居王大叔背着我爹往镇上跑——老爹知道我走了，急得咳血，差点没了气。”
屋檐下的雨声似乎更响了，韩烨和吴昊都屏住了呼吸，听着这段从未听过的往事。
“我跪在老爹床前，磕了三个响头，把包袱烧了。”吴铁匠的声音有点发颤，“从那以后，我就守着这铁匠铺，抡锤、打铁，一打就是三十年。”他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疤痕，“这些，都是铁给我的印记，比灵根实在。”
吴昊低着头，手指抠着板凳缝，不知道在想什么。韩烨看着吴铁匠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说“打铁如做人”——这门手艺里，藏着他年轻时的遗憾，也藏着他后半生的坚守。
“不是说修仙不好。”吴铁匠看着两个孩子，眼神柔和了许多，“能飞天遁地，能长生不老，谁不羡慕？可这世上的路，不止一条。修仙也好，打铁也罢，能把一件事做好，做到底，就不算白活。”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杯往桌上一放：“就像这铁，烧红了能成剑，能成犁，能成锅——不管成啥，得经得住火炼，受得住锤敲，不然就是块废铁。”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韩烨端起酒碗，学着吴铁匠的样子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让心里暖得很。他想起自己的伪灵根，想起测灵大会上的嘲笑，忽然觉得都不算什么了。
能把铁打好，能让乡亲们用上结实的农具，能守着家人过日子——这样的人生，就算不能飞天遁地，也一样值得骄傲。
吴昊忽然拿起酒碗，咕咚喝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却梗着脖子说：“爹，我不修仙了，我跟你学打铁，把咱家的手艺传下去！”
吴铁匠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绽开的菊花。他伸手拍了拍吴昊的肩膀，又看了看韩烨，眼里的赞许藏都藏不住。
屋檐下的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铁匠铺的铁砧上，泛着淡淡的光。韩烨知道，有些道理，比任何修仙口诀都更能让人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