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的脚踩在泥地上，发出“啪”的一声。他没敢停，也没敢回头看，只顾往前跑。刚才那口气还没喘匀，喉咙还疼，可现在没人顾得上噎不噎了。
龙傲天耳朵最灵，最先听见远处马蹄声不对劲。他猛地拉住缰绳，马车“吱”地一声刹住，车轮陷进湿泥里。
“有情况！”他喊了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
王皓本来低着头走，一听这话立刻抬头。他没说话，但手已经摸到了烟斗。史策站在原地不动，手指悄悄滑向腰间的算盘。李治良反应慢半拍，但本能地一把把雷淞然拽到自己身后，差点把他绊倒。
“哥你干嘛！”雷淞然差点摔个狗吃屎。
“别出声！”李治良压低嗓门，“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前方渡口方向尘土扬起，十几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穿着军装，枪管在阳光下反着光。领头的是个士官模样的人，跳下马就往这边走，手里端着枪。
“站住！不准动！”那人吼得中气十足。
王皓眯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不是刘思维手下就是马旭东派来的。他不动声色，把烟斗往袖子里一塞，眼神扫了一圈队伍——人都在，包袱没丢，马还在，船就在二十步开外的江边晃荡。
“你们干什么的？”士兵乙走到跟前，枪口对着王皓胸口。
王皓没答话。他往后退了半步，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龙傲天。龙傲天会意，悄悄把手里的鞭子握紧了。
“我问你们话呢！”士兵乙又吼了一声，“奉马师长命令，封锁渡口，所有人员车辆一律不准过江！”
李治良腿有点抖。他不是怕这个人，是怕枪。他小时候见过兵乱，村口有个老汉只是多问了一句，就被一枪打穿了脑袋。他下意识把雷淞然往怀里带了带。
雷淞然倒是没躲，反而探出头：“大哥，我们是赶集的，路过这儿，不知道封渡啊。”
“赶集？”士兵乙冷笑，“赶集带着包袱跑山道？赶集穿中山装拿算盘？少废话！车上东西给我搜！”
史策眉毛一挑，正要开口，王皓突然抬手，大喊一声：“放箭！”
没人放箭。
但这一嗓子太突然，连江边的水鸟都吓飞了。士兵乙愣了一下，本能地低头看身后的弟兄。就这一瞬间，王皓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吼：“冲船！快！”
龙傲天反应最快，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受惊，拉着车就往前冲。车轮碾过泥地，溅起一片水花。其他人也跟着撒腿狂奔。
“站住！再跑开枪了！”士兵乙回过神来，举枪瞄准。
没人理他。
李治良拖着雷淞然跑，雷淞然鞋底打滑，差点摔倒，被李治良一把拽起来。史策边跑边把算盘从布袋里抽出来，抱在怀里，随时准备砸人。王皓跑在最前面，眼睛死死盯着那艘摇晃的渡船。
船夫是个老头，正蹲在船头抽烟。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吓得烟斗都掉了。他刚要起身，岸上已经有子弹“嗖”地一声擦着他头顶飞过去，打在船帮上，木屑四溅。
“别开枪！别开枪！”船夫抱着头趴下。
“让你拦人你就拦人！”士兵乙回头冲手下吼，“一个都不能上船！”
几个兵端着枪散开，形成包围圈。有人开始朝天开枪，枪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雷淞然被枪声吓得一哆嗦，脚下一软差点跪地。李治良硬生生把他扛起来往前冲：“闭眼！别看！”
“我不闭！”雷淞然挣扎，“我能跑！我能行！”
“你能个屁！”李治良咬牙，“再乱动我揍你！”
龙傲天赶着马车直冲船边，距离只剩五六步时，马突然受惊，前蹄高高扬起。龙傲天死死拉住缰绳，整个人差点被甩出去。马车歪斜着停下，离船只有一步之遥。
王皓冲到船边，伸手去抓船沿：“快！都上来！别管车了！”
史策第一个跳上船，转身伸手拉李治良。李治良把雷淞然往船上推，自己却被后头追来的兵扯住了衣角。
“放手！”李治良拼命蹬腿。
雷淞然见状，回头一把抱住那个兵的大腿：“放开我哥！”
那兵一脚踹在他肩膀上，雷淞然滚倒在地，但他爬起来又扑上去，死死抱住不松手。
“雷淞然！”李治良急得大叫。
王皓见状，抄起烟斗就往那兵头上砸。烟斗是铜的，砸得那人闷哼一声松了手。李治良趁机挣脱，踉跄着往船上跳。
史策一把将他拉上来。雷淞然在地上爬了两步，终于够到船沿，被人七手八脚拽了上去。
龙傲天最后一个上船，刚踩上甲板，岸边就有子弹“啪”地打在他脚边。他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江里。
“快开船！开船！”王皓冲船夫吼。
老头哆哆嗦嗦站起来，刚要撑篙，就听见岸上一声厉喝：“都给我站住！再动我就下令扫射！”
是士兵乙。他已经带人围到船边，五六个枪口齐刷刷对准船上所有人。
船夫吓得手一软，竹篙掉进水里。
江风呼地吹过来，带着一股湿冷的腥气。船在水里轻轻晃，众人站在甲板上，谁也不敢动。
王皓站在最前头，衣服都被汗浸透了。他看着岸上的兵，一句话不说。
史策把算盘抱得更紧了些。李治良一只手扶着船沿，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雷淞然的胳膊。雷淞然嘴唇发白，但没再喊，只是盯着那些枪。
龙傲天喘着粗气，小声说：“咱……咱是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没人回答。
岸上的士兵乙往前走了两步，枪口没放下：“你们最好乖乖回去。马师长说了，这事没完。识相的，现在就下船。”
王皓冷笑一声：“马师长？他连楚国在哪都不知道，也配谈‘完不完’？”
“你少废话！”士兵乙瞪眼，“再不下来，我不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这个渡口。”
江面一阵风刮过，吹得船身猛地一晃。王皓站在船头，影子投在水面上，像一根钉子。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对岸：“那边是北平的方向。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们拦不住。”
“我数三声。”士兵乙举起手，“一——”
王皓没动。
“二——”
史策的手指扣住了算盘珠。
李治良把雷淞然往身后拉了拉。
龙傲天悄悄摸向藏在靴子里的短刀。
“三！”士兵乙落下手，“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