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孩儿面,说变就变。晨起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时,天际便聚起了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闷热。
张桂芬在锦墨堂处理完几件简单的庶务,瞧着天色,想起沈玦一早便出门,前往京郊的别院处理一桩旧日田产交接,并未带雨具,心中不免有些挂念。
她走到廊下,望着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花木,蹙了蹙眉。采薇在一旁道:“奶奶放心,三爷身边有长安跟着,若雨大了,定会寻地方避一避的。”
话虽如此,直到申时末,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瓦上当当作响,庭院里瞬间积水成洼,沈玦却仍未归来。
张桂芬心中的那点挂念,渐渐变成了隐隐的不安。京郊路滑,这般大雨,马车难行……她坐不住了,吩咐下去备好姜汤、热水和干爽衣物,自己则频频望向雨幕笼罩的院门。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就在张桂芬几乎要派人去打探时,院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沈玦回来了。他是由长安撑着伞半扶着的,虽撑着伞,但风雨太大,月白色的锦袍下摆几乎全湿,紧紧贴在身上,靴子上沾满了泥泞,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模样颇有些狼狈。
然而,最让张桂芬心头一紧的,是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怎么回事?”她快步迎上前,也顾不得雨水打湿了裙角,伸手便扶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臂。触手之处,他的手臂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沈玦抬眸看她,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眉头舒展了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无妨,路上马车车轮陷进泥淖,耽搁了些时辰,淋了雨而已。”
长安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后怕:“奶奶不知,那路滑得很,爷为了稳住马匹,不慎扭了一下,怕是伤着了脚踝。”
张桂芬脸色微变,立刻道:“快扶进去!采薇,去请府医!”
她声音里的急切与不容置疑,让沈玦微微一怔,随即心底泛起一片温热的涟漪。他任由她和长安将他扶进内室,坐在榻上。
府医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确认只是脚踝扭伤,并未伤及筋骨,但需好生静养几日,又开了些驱寒散瘀的药剂。
送走府医,张桂芬亲自拧了热帕子,走到榻边。沈玦正欲接过,她却避开了他的手,低声道:“别动。”
她俯下身,动作有些生疏,却极其轻柔地,用热帕子擦拭他脸颊、脖颈上冰凉的雨水和泥点。她的指尖偶尔划过他的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
沈玦靠在引枕上,静静地看着她。烛光下,她专注的眉眼近在咫尺,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紧抿的唇瓣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从未如此主动、如此近距离地照顾过他。
擦完脸,她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袍和靴袜上,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犹豫只是一瞬,她便伸手,要去解他湿透的外袍。
“芙华……”沈玦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
张桂芬抬眸看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你受伤了,别动。”她挣开他的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我是你的妻子。”
“我是你的妻子。”
这简单的六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玦的心头。他看着她微微泛红却执着的脸颊,看着她那双此刻只映着他一人身影的眼眸,心中那座精心构筑的、理智的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松开了手,闭上了眼,任由她动作。
张桂芬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指尖下他肌肤传来的触感和那强烈的男子气息,小心翼翼地为他褪下湿透的外袍、中衣,直到露出精壮的上身。她的脸颊发烫,动作却未曾停顿,又拿来干爽的寝衣,笨拙却认真地为他穿上。
过程中,她的发丝偶尔会扫过他的胸膛,带来一阵阵战栗。沈玦喉结滚动,极力克制着体内翻涌的躁动。
当她终于处理完上身,蹲下身,要去脱他湿透的靴袜时,沈玦猛地坐起身,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剩下的……让长安来。”他的声音已然哑得不成样子,眼底是翻涌的墨色,带着灼人的热度。
张桂芬蹲在原地,仰头看着他。他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目光紧紧锁着她,那里面不再是以往的温润平和,而是充满了侵略性的、毫不掩饰的欲望与占有。
她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跃出胸腔。脸颊绯红,却没有躲闪。她看到了他克制下的汹涌,也看到了他因她而起的失控。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窗外,暴雨如注,敲打着世间万物。
窗内,一灯如豆,映照着情潮暗涌。
最终,张桂芬轻轻挣了一下,低声道:“……好。”
沈玦缓缓松开了手,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身上。
她站起身,唤了长安进来伺候,自己则走到桌边,背对着他,假装去倒那碗已经温好的姜汤,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好,他的安排。她开始主动地关心他,照顾他,甚至……敢于直面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情感。
而沈玦,看着她的背影,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的细腻触感。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那颗骄傲的太阳真正向他倾斜的时刻,或许,就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