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将各自的“成果”汇集到了顾休面前。
结果,比想象中还要惨淡。
“镇子周边,能叫得上名号的,目前至少有八股势力。”苏清蝉指着石板上潦草的字迹,语气沉重,“为首的是皇子赵寂,镇武司的穆红袖,这两拨是官面上的。暗地里,还有无相门的探子、五仙教的妖女、独行的赏金猎人……个个心怀鬼胎,都在等我们死。”
燕白露的地图则更令人沮丧。她在地上画出的三条细线,代表着她记忆中安乐镇所有的地下密道。
“这条,通往城西乱葬岗的,出口位置已经完全塌方,被堵死了。”她用脚尖划掉其中一条线,“这条,是以前盐商走的私渠,看地面沉降的程度,九成也废了。”
她停顿了一下,指向最后一条歪歪扭扭的线:“剩下这条,是几十年前一个破落户挖的地窖改的,出口在城南的猪圈。能不能走,全看运气。”
“师父!”石敢当抱着一堆破烂跑了过来,献宝似的摊在地上,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憨笑,“就……就找到这些。”
一堆“战果”惨不忍睹:几块硬得能当石子儿的肉干,半壶不知存放了多久、略带浑浊的雨水,以及几把从废墟里刨出来的、锈迹斑斑的刀剑。
生存危机,已不仅仅是迫在眉睫,而是已经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唯一还算精确的情报,来自陆清风。他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异常精准:“光柱的脉动正在变慢,但每一次闪烁都比上一次更有力。大约每三十息一次,颜色……比一炷香前更深了,像是凝固的血。”
所有信息汇集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绝望画卷。
“元-帅。”苏清蝉艰难地吐出这个尚不习惯的称呼,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我们被困死了。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顾休身上。
只见顾休的手指在苏清蝉的石板上缓缓划过,掠过那些代表着强敌的名字,又划过燕白露地图上那条唯一可能存在的生路。
最后,他的手指没有指向任何一个代表“出口”的方向,而是重重地、不容置疑地,点在了他们脚下,这片圣域的中心。
“我们不走。”
他的声音很轻。
“我们……往下。”
“往下?”燕白露第一个表示反对,她的反应最快,也最激烈,“你疯了?地底有那只发了疯的白猿,还有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钟离昧!现在他们两个斗得天翻地覆,我们下去就是送死!”
“说得对,”顾休抬起头,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眸子此刻像两颗冰冷的星辰,逐一扫过众人,“那么,留在地面上呢?”
“在地面,我们是笼子里的老鼠,等着外面的苍九旻吃饱喝足,然后好整以暇地进来,把我们挨个捏死。”
“所有潜伏的势力,都是闻到血腥味聚过来的秃鹫,等着分食我们的尸体。留在地面,才是真正的等死。”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锤,一下下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们唯一的变数,唯一可能存在的‘盟友’——钟离昧和那只白猿,都在下面。”
“苍九旻抽取的是地脉之力,是这片大地的核心。”顾休的手指,沿着那道深不见底的裂隙痕迹,缓缓划下,“钟离昧把白猿引下去,你以为是巧合?不,他在往地脉的根源去。他要保护的,和苍九旻要夺取的,是同一个东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苍九旻以为力量的源头在他脚下,以为他在最高处。那好,我们就去真正的源头,把他的‘根’,从下面拔出来!”
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计划的疯狂和大胆,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不是求生,这是主动进攻,是拿着鸡蛋去撞石头,是向死而生!
然而,死寂之中,陆清风眼中却瞬间爆发出狂热到极点的光芒。
这才是他想要的复仇!不是逃跑,不是苟活!
“我挖!”他嘶吼一声,抓起一块锋利的石片,第一个冲向那道裂隙,用尽全身力气刨了起来。
苏清蝉和燕白露对视一眼,她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但震惊之下,却是一丝被这个疯狂计划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是啊,这是唯一的、不是坐以待毙的选择。
两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团队,达成了一致。
他们不再理会摇摇欲坠的光幕,全部来到钟离昧消失的那道巨大地裂旁,开始徒手清理塌方的土石。
“一、二、嘿!”
石敢当抱住一块磨盘大小的石板,魁梧的身躯青筋暴起,猛地发力。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板被他硬生生掀开,重重砸在一旁。
一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裂缝的底部,并非他们预想中的泥土和乱石,而是一段古老、宽阔的石制阶梯。
阶梯完全由某种青黑色的巨石砌成,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仿佛已经存在了千百年。它呈完美的螺旋状,盘旋着向下延伸,通往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这,才是叶擎帝遗迹真正的入口。
顾休站在阶梯的起点,看着这条通往未知的幽深之路,又回头望了一眼远方鹰愁峰上那道愈发妖异的血色光柱。
他知道,从踏上这第一级台阶开始,再也没有退路了。
棋盘已被掀翻。
新的棋局,在地狱的入口处,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