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熊抱枕呢？”
陆晚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茫然。
她那个抱了很久，已经有些变形，甚至边角都有些磨损的抱枕，是她在这个家里最安心的慰藉之一。
如今，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用料考究，却冰冷而陌生的方形靠垫。
秦夜看着陆晚灵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失落，再环顾这个被“净化”得一尘不染，却也失去了所有生活温度的房间，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奉天阁”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们可以将任何一件事执行到人类所能想象的极致。
但也正因为这种极致，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在他们眼中“不完美”、“老旧”、“有瑕疵”的东西，全部清除，替换成最好的。
他们不懂，那些“不完美”，恰恰是一个家最重要的部分。
那条起球的毛毯，是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时的见证。
那本翻旧的书，记录了秦夜某个悠闲的下午。
那个变形的抱枕，沾染了陆晚灵最熟悉的安睡气息。
这些，都不是任何昂贵的替代品能够给予的。
“我让他们送回来。”
秦夜走到陆晚灵身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第三次拨通了那个特殊的号码。
电话那头，周正的声音依旧亢奋，甚至带着一丝等待夸奖的邀功意味。
“秦先生！您对我们的‘除尘计划’还满意吗？我们动用了最先进的设备和技术，保证了您居所的绝对洁净，所有指标均已达到无菌实验室标准！”
“不满意。”
秦夜的三个字，像一盆来自西伯利亚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周正所有的热情。
指挥中心里，原本一片欢庆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满意？
怎么会不满意？这已经是人类科技能做到的家政服务的极限了！难道……天尊的居所，还需要进行灵气层面的净化？
周正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声音都开始发颤：“秦……秦先生，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请您指示！我们立刻改进！”
秦夜没有理会他的惊惶，只是平静地说道：“你们扔掉了一条旧毛毯，一个熊形状的抱枕，还有一本旧书。现在，把它们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
电话那头，又双叒叕地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正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那颗经受过最严酷特种训练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了。
送……送回来？
送回那些被他们当成“垃圾”和“污染源”处理掉的东西？
“秦先生……您确定吗？”周正的声音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那些物品……根据我们的检测，存在不同程度的磨损、菌落超标以及纤维老化问题，为了您和陆上仙的健康……”
“送回来。”
秦夜加重了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记住。”秦夜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以后，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动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更不准用你们的标准，来替换我们的东西。”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家，不是一个无菌的展厅。”
“你们的职责，是后勤，是解决我们解决不了的麻烦，而不是安排我们的生活。”
“明白了吗？”
秦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正的心上。
他终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
他们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方向。
他们用凡人揣度帝王的心思，去揣度神明。总以为对方需要的是极致的奢华，是顶级的服务，是至高无上的尊崇。
可他们错了。
对于能够言出法随，一念动天地的存在而言，凡世间的一切，可能都索然无味。
他们真正想要的，或许恰恰是凡人最唾手可得，却又最容易忽略的东西。
——生活本身。
他们不是要“奉天阁”来为他们打造一个神国，而是要“奉天阁”来守护他们过上普通人生活的权力。
这个认知，让周正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却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明白了！”
这一次，周正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亢奋和杀气，而是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谦卑。
“我们……明白了。秦先生，我们为我们自作主张的愚蠢行为，向您和陆上仙致歉。”
“十五分钟。”秦夜没有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指挥中心里，周正放下电话，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他看着周围一群茫然的下属，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可能是“奉天阁”成立以来，最荒诞的一道命令。
“快！去垃圾处理中心！把刚才从目标居所清理出来的所有‘废弃物’，一件不漏地给我找回来！用最高规格的无菌箱封装！快！”
“记住！那不是垃圾！那是圣物！”
十二分钟后。
门铃声准时响起。
秦夜打开门，门外，周正亲自捧着一个巨大的，由特殊材质制成的恒温恒湿箱，恭敬地站在门口。
透过透明的箱盖，可以看到里面，那条旧毛毯，那个变形的抱枕，还有那本旧书，被小心翼翼地用丝绸包裹着，仿佛是刚刚出土的绝世国宝。
“秦先生，东西都在这里了。我们……真的非常抱歉。”周正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夜点了点头，接过了箱子。
关上门，他打开箱子。
陆晚灵发出一声欢呼，像一只小兔子般冲了过来，一把抱起那个熟悉的、软塌塌的抱枕，紧紧搂在怀里，小脸在上面蹭来蹭去。
“我的小熊回来了！”
那副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整个房间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秦夜也笑了。
他拿起那条有些起球的毛毯，随意地搭在沙发上。
又将那本旧书，放回了茶几的老位置。
仅仅是多了这三样“垃圾”，整个家，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那种冰冷的，属于样板间的陌生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懒散的，温暖的烟火气。
这，才是他们的家。
陆晚灵抱着她的熊，心满意足地再次窝进了沙发里。
秦夜坐在她身边，顺手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无聊的午夜档电视剧。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嘈杂人声。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
网络上，关于“玄天紫微道母天尊”的讨论，已经沸腾到了顶点，无数人彻夜难眠。
而在风暴的中心，只是两个刚刚找回了心爱抱枕和旧毛毯，正一起看着无聊电视剧的普通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