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灵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门外的声音,从争吵,到竞价,再到最后因为她摔碎杯子而引发的集体狂欢,终于,渐渐平息了。
仿佛一场荒诞的闹剧,在中场休息时,演员们暂时退回了后台。
世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但这一次的安静,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陆晚灵感到窒息。
她用枕头捂着头,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空洞的嗡嗡声。
她真的想就这么死掉。
不是什么勘破红尘,也不是什么斩断因果。
她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被逼到极限的普通人,累了,倦了,不想再玩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沉入一片永恒的黑暗时。
“咚……咚咚……”
一阵轻柔的,试探性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和之前所有急促、用力的敲门声都不同。它小心翼翼,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
陆晚灵的心,猛地一颤。
“晚灵?你在家吗?是我,夏沫。”
一个清脆而担忧的少女声音,隔着门,清晰地传来。
夏沫。
陆晚灵在这所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或者说,是她在这个充满了“演员”和“剧本”的世界里,唯一还相信是“真人”的存在。
陆晚灵僵住了。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像一个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凑到了猫眼上。
门外,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站着的确实是夏沫。她穿着和自己同款的校服,背着书包,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安。
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那群神仙,真的走了?
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像一根脆弱的藤蔓,从陆晚灵早已化为焦土的心中,挣扎着钻了出来。
也许……夏沫是来拯救她的。
也许,她可以跟夏沫说说自己这两天的遭遇,夏沫会相信她,会陪着她,会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怀着这最后一丝渺茫的期望,陆晚灵颤抖着,解开了链条锁,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了一道缝。
“晚灵!”夏沫看到她,眼睛瞬间就红了,她一把挤进来,紧紧地抱住了陆晚灵。
“你吓死我了!你今天没来上学,电话也打不通!我好担心你!”
朋友温暖的怀抱,和那带着哭腔的,真切的关心,让陆晚灵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我没事。”她干巴巴地说道。
“怎么可能没事!”夏沫松开她,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你都不知道,学校里都传疯了!说你被顶级豪门认亲了,还有一个超级帅的影帝在追你!是真的吗?”
陆晚灵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沫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脸上的表情,从担忧,慢慢变成了一种混合着羡慕和兴奋的复杂神色。
“晚灵,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他们了。”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你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个宫九宸……天呐,他们真的都好有钱,好有气场!”
陆晚灵沉默地看着她,心中那根希望的藤蔓,正在一点一点地枯萎。
“他们……他们跟我谈了。”夏沫的眼神,开始有些闪躲,“他们说,你可能一时还接受不了,所以希望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能来劝劝你。”
“晚灵……”夏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她来的真正目的。
她握住陆晚灵冰冷的手,脸上挤出一个恳求的笑容。
“你就跟他们回去吧。他们是你的亲人啊,他们那么爱你。你看看你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你本来不应该过这种生活的。你现在是公主了,你知道吗?”
陆晚灵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而且……”夏沫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愧,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渴望,“你爸爸……林先生……他说,只要我能劝动你,他……他就能帮我爸爸在欧洲安排一个最好的工作,还能……把我弟弟送到国外最好的医院去治病……”
夏沫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知道是为陆晚灵,还是为她自己。
“晚灵,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你随便点点头,就能拥有一切。可我……我弟弟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她哭着,哀求着,将友情,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陆晚灵的心脏。
陆晚灵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熟悉的脸。
她忽然觉得,这张脸,变得无比陌生。
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她只是觉得,很累。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一个“真人”。
全是演员。
她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你走吧。”
她轻声说。
夏沫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晚灵:“晚灵?你……你什么意思?你不帮我吗?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要跟我绝交吗?”
陆晚灵没有回答。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然后,当着她的面,缓缓地,将门关上。
“砰。”
这一次,声音很轻。
却仿佛是一个世界,彻底崩塌的声音。
她没有再上锁。
她只是靠在门后,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
秘密指挥中心里。
秦振国看着屏幕上那蜷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身影,心疼得直抽气。
“造孽啊!儿子!这是人干的事吗?她最后一个朋友……就这么被你给毁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秦夜,却如同一个欣赏着自己最完美作品的艺术家,脸上带着痴迷而又赞叹的笑容。
“爸,您还不懂吗?”
“这就是‘义之劫’的真谛!”
“情爱虚无,亲情宿命,唯有友情,是后天建立的,最纯粹的信任!要斩断它,就必须用最肮脏的‘背叛’来玷污它!”
“您看祖宗!她没有丝毫犹豫!在确认了友情的虚伪之后,她果断地,关上了门!她不是在关门,她是在用行动,斩断了这最后一道名为‘义’的尘世枷锁!”
“经此一役,世间再无任何情感,能够动摇她的道心分毫!她的心,已经锻炼得比金刚还要坚硬,比琉璃还要纯粹!”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三劫已过,祖宗的道心,已然大成!”
“接下来,就该让她亲眼看看,这所谓的‘红尘’,是何等的污浊不堪了。”
“启动第四号方案!”
“开启……众生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