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针石林的尽头,是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荒凉交接。
嶙峋的灰白石柱在这里逐渐稀疏、低矮,最终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笼罩在沉滞灰白色雾气下的泥泞世界——寂静沼泽。
没有风,或者说,风到了这里,仿佛也被那厚重湿冷的雾气吸走了所有声音和活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淤泥、腐烂植物、以及某种甜腻腥气的古怪味道,吸入口鼻,让人胸口发闷。
视线被限制在十丈之内,再远便是白茫茫一片,神识探入雾气,也如同泥牛入海,受到极大的压制和干扰,探查范围和清晰度甚至不如石林。
沼泽的地面是深浅不一的暗褐色泥淖,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泛着油光的污水,不时有浑浊的气泡从泥底冒出,“啵”地一声破裂,释放出更多令人作呕的气味。
零星生长着一些颜色妖异、形态扭曲的植物:有叶片边缘如同锯齿、泛着金属光泽的“铁齿草”;有枝干漆黑、
顶端挂着一串串紫色浆果、散发着迷幻甜香的“鬼面藤”;还有大片大片、看似柔软实则坚韧异常、一旦陷入便难以挣脱的“陷魂苔藓”。
更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半淹没在泥水中的朽木残骸和不知名动物的惨白骨骼,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毛骨悚然。
“这地方……比游戏里的毒气沼泽还带劲。”徐缺站在石林边缘最后一块还算坚实的岩石上,皱着鼻子,调动真元在口鼻处形成一层极薄的过滤屏障。
他前世记忆里的那些虚拟场景,跟眼前这真实不虚、充斥各种诡异能量和潜在杀机的绝地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墨铮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前方的雾霭,手中长剑已悄然出鞘寸许,清亮的剑身映照着灰白雾气,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雾气有毒,可侵蚀护体灵光,干扰感知。泥沼之下,暗藏杀机。需寻相对坚实路径,快速通过。”
徐缺点点头,从洞虚指环里掏出两枚淡青色的丹药,自己服下一颗,递给墨铮一颗:“‘清瘴辟毒丹’,我自己搓的,效果还行,能顶一阵子。”
又拿出几根特制的、前端带有弯钩和锯齿的合金长杆,“探路杆,试试水深和底下是泥还是硬地。”
准备工作就绪,两人不再犹豫,纵身跃下岩石,踏入了寂静沼泽的边缘区域。
脚掌落地,传来一种湿软粘腻的触感,泥水瞬间淹没了脚踝。
徐缺将探路杆插入前方泥沼,慢慢试探着前进。
墨铮则紧随其后,剑尖低垂,神识虽受压制,但剑心通明带来的敏锐灵觉,让他对危险的感知远超常人。
沼泽内并非完全平坦,也有稍高的土丘和露出水面的腐朽树根可供借力。
两人尽量选择这些相对“坚实”的点落脚,如同在雷区中跳舞,小心翼翼地向沼泽深处推进。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被放大。只有他们踩踏泥水发出的轻微“吧唧”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那无处不在的灰白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遮蔽了一切,也吞噬了一切声音。
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极其微弱、分不清是鸟鸣还是兽吼的怪异声响,更添诡秘。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环境带来的压抑和真元的持续消耗(维持护体灵光和抵抗毒雾侵蚀),并未遇到明显的袭击。
但这反而让徐缺更加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绝地,绝不可能如此“友善”。
果然,就在他们绕过一片长满紫色鬼面藤的小土丘时,异变突生!
侧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污水潭,水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
一道粗大如水桶、色泽漆黑、布满滑腻粘液和环状花纹的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走在前面的墨铮腰间卷来!
触手尖端裂开,露出一圈密集的、闪烁着寒光的细密利齿!
袭击来得太快!而且这触手仿佛能完美融入环境,暴起之前毫无征兆,连墨铮的灵觉都未能提前预警!
“墨兄小心!”徐缺瞳孔一缩,厉声示警的同时,手中探路杆已如标枪般灌注真元,朝着那触手的中段狠狠掷去!杆尖暗金色的庚金真元流转,撕裂空气!
墨铮的反应更是快到极致!在徐缺出声示警的刹那,他已然侧身,手中长剑清鸣,一道凝练的灰白色剑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向触手卷来的轨迹前端!
噗嗤!铛!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徐缺的探路杆狠狠刺入了触手中段,溅起一蓬腥臭的黑绿色汁液!但触手坚韧异常,并未断裂,反而猛地一甩,将探路杆震飞!
而墨铮的剑气则斩在触手尖端,与那圈利齿碰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剑气竟被弹开大半,只在触手尖端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同样黑汁狂喷!
受创的触手发出无声的嘶吼(或许有,但人耳难以捕捉),猛地缩回水潭!
但就在它缩回的瞬间,水潭周围另外三处看似寻常的泥水区域,同时炸开!
又是三条同样粗大狰狞的黑色触手破水而出,从不同方向,朝着两人疯狂绞杀而来!带动腥风恶臭,势大力沉!
“卧槽!章鱼哥成精了?还是沼泽版?”徐缺怪叫一声,身形急退,同时双手连弹,数道凝练的“星煞指箭”如同连珠炮般射向最近的一条触手!
墨铮则冷哼一声,长剑展开,舞出一片绵密凌厉的剑幕,将攻向自己的两条触手牢牢挡住!
剑光与水桶粗的触手碰撞,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和刺耳的摩擦声,黑汁与剑气四处飞溅!
这潜藏在沼泽污水下的怪物,显然不止一条触手,而且力量奇大,防御惊人,恢复力似乎也不弱!
徐缺的星煞指箭在一条触手上炸开数个血洞,但那触手只是略微一顿,伤口处肉芽蠕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它狂怒地挥舞着,带起大片污水泥浆,朝着徐缺劈头盖脸砸下!
“恢复快?尝尝这个!”徐缺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保留。
他掌心一翻,一团暗金色中掺杂着丝丝灰芒的真元球迅速凝聚,其中隐隐有龙吟煞气与星辰寂灭的意蕴流转——这是他结合新生真元多种属性,初步尝试的融合攻击!
“去!”
真元球脱手飞出,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吞噬周围光线的沉静感,精准地撞在那条正在愈合的触手伤口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嗤”响。
那触手伤口处,暗金与灰芒瞬间侵入、蔓延!庚金的锋锐撕裂组织,
煞气的灼热焚烧血肉,星辰之力的浩瀚冲击内部结构,而那一丝寂灭道韵,则如同最致命的毒药,直接抹杀着伤口的生机与愈合能力!
“嘶——!!!”
这一次,触手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如同无数细针刮擦玻璃的凄厉嘶鸣!
它疯狂地扭动、抽搐,被击中的那一段迅速变得焦黑、枯萎、然后……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寸寸碎裂、剥落!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在不断扩大、蔓延!
其他几条触手似乎感受到了同伴遭受的重创和那股令它们本能恐惧的寂灭气息,攻势不由一缓。
墨铮抓住机会,剑光陡然暴涨!一道更加凝练、仿佛能切割空间的灰白剑丝一闪而逝!
“唰!唰!”
两条与他缠斗的触手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黑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四条触手瞬间遭受重创,污水潭下传来一声沉闷痛苦的咆哮,剩余触手和断裂的残肢迅速缩回浑浊的水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剧烈翻腾的水面和弥漫的腥臭。
战斗短暂而激烈。
徐缺喘了口气,召回被震飞的探路杆(已经弯曲变形),心有余悸:“这沼泽里的‘土特产’,口味真重。墨兄,没事吧?”
墨铮甩去剑身上的污血,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污水潭更深处,眉头微蹙:“不止一只。水下有东西在聚集。”
徐缺神识受限,感觉不到,但他相信墨铮的判断。“看来不能慢慢探路了,得快点冲过去!这鬼地方待久了,真元消耗太快!”
两人不再追求绝对安全路径,而是选择相对直线、障碍较少的方向,施展身法,在泥沼和水面借力,加快速度向前突进。
然而,寂静沼泽的麻烦,远不止潜伏的怪物。
就在他们掠过一片生长着大片“陷魂苔藓”的浅水区时,脚下那看似柔软的苔藓层突然活了过来!
无数细如发丝、坚韧无比的墨绿色苔丝从泥水中爆射而出,如同天罗地网,缠向两人的脚踝、小腿!
同时,周围雾气中,悄然飘来几缕几乎看不见的、泛着七彩光晕的薄雾——那是“七彩瘴母”,寂静沼泽最可怕的天然杀器之一
,无形无质,专蚀神魂,金丹修士沾染久了也会神智错乱,最终成为浑浑噩噩的“沼泽行尸”!
前有缠足苔丝,侧有蚀魂毒瘴!
“妈的,还有组合套餐!”徐缺暗骂,体内真元狂涌,体表腾起一层暗金色的煞气护甲,将缠上来的苔丝灼烧得滋滋作响,同时并指如剑,凌空刻画,一个简易的、
散发着寂灭沉静气息的符文虚影瞬间成形,挡在七彩瘴母飘来的方向!那七彩瘴母接触到符文,竟然如同遇到克星,微微一顿,流转速度都慢了下来。
墨铮则更直接,剑气灌注双脚,猛然一震!缠绕上来的坚韧苔丝瞬间被凌厉的剑气寸寸切断!他长剑一挥,带起一股凛冽的剑气旋风,将附近雾气暂时驱散,也逼开了部分瘴母。
两人配合,险之又险地摆脱了这次危机,头也不回地继续前冲。
如此这般,在接下来的路途里,他们遭遇了各种各样的袭击:从泥沼中弹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口器锋利的“水箭毒蛭”;伪装成浮木、
突然张开布满利齿巨口的“朽木鳄”;潜藏在雾气中、发出无形音波攻击神魂的“雾啸妖虫”……寂静沼泽用它的“热情”,充分诠释了何谓危机四伏。
饶是两人实力强横、配合默契,一路冲杀下来,也是真元消耗不小,身上多了几处不算严重但颇为恼人的小伤(主要是被毒虫毒液溅到),精神更是时刻紧绷,疲惫感逐渐累积。
就在他们感觉已经深入沼泽腹地,距离对岸应该不远时,徐缺忽然神色一动,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怎么了?”墨铮问。
“有声音……不是沼泽里的东西。”徐缺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望向侧后方雾气深处,“很多人……在快速移动,方向……正是我们这边!而且,有熟悉的味道……”
他的神识虽然受限,但《星辰炼神术》带来的听觉和嗅觉增强,让他捕捉到了远处雾气中隐约传来的、被极力压抑的脚步声、衣物摩擦声,以及……一丝极其淡薄、却让他瞬间警觉的、属于“寻香鼠”残留的特殊腥气!
“黑蝠的人?追得这么快?!”徐缺心中一沉。看来陆明那支“影鼠”小队失联后,黑蝠组织立刻派出了更强的追兵,并且利用某种方法(可能是更高级的寻香鼠,或者其他追踪秘术)锁定了他们的方位,在这寂静沼泽中追了上来!
“人数不少,至少十个以上,修为……都不弱,有两个气息很强,恐怕是金丹中期!”徐缺快速判断着,“不能硬拼,得甩掉他们,或者……找个好地方,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目光扫向周围。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泥沼区,有几处较大的水潭和零星分布的、生长着铁齿草的小土包,雾气也比其他地方稍微稀薄一些。
“这里就不错。”徐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算计,“墨兄,咱们给他们准备点‘沼泽特色欢迎仪式’。”
墨铮会意,两人不再前进,而是迅速行动起来。徐缺掏出各种阴人材料——剩下的“星辰爆雷珠”、“迷神铁蒺藜”、掺了剧毒的“腐骨钉”,以及一些临时用沼泽毒虫毒液和材料调配的简易陷阱。墨铮则用剑气在泥沼和水潭中悄无声息地开辟出几条隐蔽的“通道”和“死路”,并留下些许误导性的痕迹。
他们配合默契,动作飞快,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在这片区域布下了一个简易却恶毒的复合陷阱区。然后,两人藏身于一处较大的水潭边,一丛茂密的、颜色深黑的“鬼面藤”之后,屏息凝神,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两块真正的朽木。
等待猎物的到来。
没过多久,侧后方的雾气被搅动,一道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灰白中悄然浮现。
为首的,是两个人。
左边一个,是个身材矮胖、圆脸无须、穿着暗红色员外袍、手里盘着两颗黑色铁胆的中年男子。他脸上总是挂着看似和气的笑容,但小眼睛里闪烁的精光却让人不寒而栗。气息赫然是金丹期第四层!他手中铁胆转动间,隐隐有低沉的风雷之声,显然不是凡物。
右边一个,则是个瘦高如同竹竿、面色蜡黄、眼神阴鸷、腰间挎着一柄细长弯刀的老者。他的气息更加晦涩阴冷,同样是金丹期第四层,但给徐缺的感觉,比那矮胖男子更加危险。
在这两人身后,跟着八名统一穿着灰黑色劲装、脸戴黑蝠面具的修士,修为皆在筑基后期到筑基巅峰,行动整齐划一,眼神冷漠,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正是黑蝠组织派出的追猎小队!而且由两名金丹中期修士带队!阵容堪称豪华,可见黑蝠组织对此次任务的重视,或者说,对徐缺二人“价值”的重新评估。
“铁胆爷,黄竹爷,寻香鼠的反应到这里最强烈,那两只老鼠应该就在附近!”一名黑蝠杀手上前,低声禀报,手中托着一只体型更大、眼睛赤红的变异寻香鼠。
被称为“铁胆爷”的矮胖男子停下脚步,笑眯眯地打量着周围环境,手中铁胆转得哗哗响:“哦?选这么个地方躲藏?倒是会挑。黄竹老弟,你怎么看?”
那瘦高老者“黄竹爷”阴冷的目光扫过泥沼、水潭和土包,鼻子微微抽动,嘶哑着声音道:“有很淡的血腥味和战斗痕迹,刚留下不久。还有……陷阱的味道。这两个小辈,倒是滑溜,还想反咬一口。”
他话音未落,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突然微微一陷!
“嗯?”黄竹爷反应极快,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去!
然而,就在他后退的路径上,两侧泥沼中,数颗“星辰爆雷珠”被无形的细线牵引,同时爆开!星光碎片和毒雾混合着泥浆,劈头盖脸砸向他!虽然伤不到金丹中期的他,却足以干扰视线和行动!
几乎是同时,那八名筑基杀手所在区域,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被墨铮剑气悄然挖空的泥坑!坑底布满倒刺和毒液!两名杀手反应不及,惊叫着跌入坑中,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其他杀手连忙闪避,阵型瞬间大乱!
而那位“铁胆爷”看似肥胖,动作却异常灵活,在脚下陷阱触发的瞬间已然高高跃起,同时手中两颗铁胆脱手飞出,带着风雷之声,狠狠砸向徐缺和墨铮藏身的那丛鬼面藤!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铁胆爷脸上的笑容依旧,眼中却已杀机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