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李姒还没睡。
她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卷书简,但显然心不在焉。见赵戈回来,她忙起身迎上。
“怎么还没睡?”赵戈握住她冰凉的手。
“等你。”
李姒轻声说,“天牢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赵戈将魏咎的话大致说了,最后问:“姒儿,你觉得我错了吗?”
李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什么吗?”
赵戈想了想:“我说,我要建立一个不论出身,唯才是举的新朝。”
“不,在那之前。”
李姒摇头,“你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你要让耕者有其田,学者有其书,工者有其器,商者有其道。你还要终结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她抬头看着赵戈,眼眸中水光盈盈:“如果因为这些困难就放弃,那你就不是赵戈了。我喜欢的那个人,从来都知道前路艰难,却依然一往无前。”
赵戈心中一暖,将李姒拥入怀中:“谢谢你。”
“但是,”
李姒靠在他胸前,轻声说,“魏咎有句话是对的——你不能一个人对抗所有人。你需要盟友,需要支持者,需要...一个能理解你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群体。”
“我该怎么做?”
“培养新人。”
李姒认真说道,“科举取士,选拔的不只是官员,更是你的同道者。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那些被旧制度压抑的人才,他们会是你的根基。同时...”
她顿了顿,帮赵戈解下外裳:“也要团结那些愿意改变的老臣。如萧何,他修订新律,是真心想建立法治;张良,他统筹政务,是真心想天下太平。这些人,是你现在可以依靠的力量。”
赵戈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能把所有人都推到对立面。新政需要支持者,需要慢慢培养新的力量。”
他忽然想到什么:“姒儿,我想办一所学院。”
“学院?”
“不是教四书五经的那种,而是教治国理政,军事战略的学院。”
赵戈眼里露出精芒,“我要亲自培养一批人,一批真正理解新政,愿意为新世界奋斗的人。他们可能出身寒微,年轻稚嫩,但他们有理想,有热血,有改变的勇气。”
李姒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可以从这次科举中选拔优秀者,进入学校深造。学成之后,派往各地为官,推行新政。”
“不止如此。”
赵戈越说越兴奋,“还要编写新的教材,教他们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让他们知道,天为什么下雨,地为什么震动,粮食怎么增产,疾病怎么防治...”
他忽然停住,苦笑道:“只是这些知识,我自己也只懂皮毛。”
“可以慢慢来。”
李姒握紧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一代一代传。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的。”
两人相拥而立,窗外夜色渐淡,东方天际泛起微光。
前路艰难,旧贵族的反扑不会停止,新生利益集团的形成不可避免,外部威胁依旧存在。
他最信任的兄弟,将来也可能变成他的阻力。
但他不会放弃。
因为放弃,就意味着背叛了自己的理想,背叛了那些跟随他起义的百姓。
“姒儿。”
他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众叛亲离,连吴广、吕臣他们都离我而去,你会怎么办?”
李姒几乎没有犹豫:“我会站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哪怕与天下为敌?”
“哪怕与天下为敌。”
李姒抬头,目光坚定说道,“因为我知道,你做的,是变革。”
翌日晨钟响彻咸阳宫,余音在殿宇间层层回荡,正殿内那一片压抑的窃窃私语。
文武百官按班列位,但今日的队列明显分出了疏密——六国旧贵族聚在右侧,旧秦贵族居左,以萧何、张良为首的新朝文官则漠然站立,没有话语。
赵戈步入大殿时,所有低语戛然而止。
他缓步登上御阶,扫过下方众人。魏咎的空位在六国贵族前列格外刺眼。
“今日朝会,议三事。”
赵戈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无比,“其一,北疆大捷封赏;其二,新政推行事宜;其三,南越赵佗处置。”
他话音未落,六国贵族中已有人按捺不住。
原赵国贵族赵奢出列,年过六旬仍身姿挺拔,声音洪亮:“大王,老臣有一事不明。魏咎公三代忠良,以守军司马一面之词就沦为阶下囚?通敌卖国之罪,可有确确切证据?”
这话问得直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赵戈,等待他的回答。
赵戈面色不变:“确证已在昨日当庭出示。魏咎与匈奴往来密信,其亲口指认。人证物证俱在,赵公若有疑议,可往廷尉府查阅卷宗。”
“然则,”赵奢不退反进。
“即便魏咎有罪,也该由廷尉审讯,三司会审,依律定罪。大王直接下狱,是否...有违程序?”
这话问得刁钻。赵奢不提魏咎是否有罪,只质疑程序是否合规——这是在试探赵戈对新制度的尊重程度。
萧何适时出列:“赵公此言差矣。魏咎通敌,证据确凿,且涉及军国机密。大王依战时律法处置,并无不妥。待案情审明,自会移交廷尉,依法定谳。”
张良也轻摇羽扇,缓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北疆战事方歇,若按常规程序,恐生变数。大王此举,是为社稷安危计。”
两人一唱一和,既维护了赵戈的权威,又给旧贵族留了台阶——只是暂时关押,并非不定罪。
赵奢脸色变幻,还欲再言,却被身旁的楚国旧贵族景旬拉住。景旬向他微微摇头,眼神示意殿门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