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在哪里?”
巡界使的声音混在泥沼翻涌的腐臭气泡声中,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钉,楔入死寂的空气。
巨剑剑锋上凝聚的灰白光芒越发刺眼,将周围淡绿浓雾都逼退数尺。那光芒中蕴含的已不仅仅是杀戮,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追索根源的审问意志。
叶凡背靠腐朽树根,左掌紧握着那枚布满裂痕、仅存最后一次机会的黑色剑符。掌心传来的不再是滚烫,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握住了一块万载玄冰。右臂依旧垂着,指尖微微颤抖,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肩胛处撕裂的剧痛。
他不知道“墨”是谁,更不知道什么“叛道者”。但他知道,对方认定的事,解释无用。
“我不知道。”叶凡平静地回答,同时将最后残余的心神之力,悄然沉入左掌真钥空间。
空间内,那枚伪钥已被彻底炼化净化,只余一团拳头大小、温润纯净的银色光团,正缓缓旋转,不断释放出精纯能量滋养着星核裂纹。星核上的裂痕,在这些时日的温养下,已从最初的蛛网密布,收缩为几道明显的、但依旧触目惊心的主裂纹。距离痊愈遥远,但至少稳定了根基,不再有崩碎之危。
而在银色光团旁,那枚青灰色的源锁碎片静静悬浮,表面的天然木纹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充满生机的青绿色光泽。
此刻,这枚源锁碎片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微微震颤,仿佛与外界这片被污染的沼泽林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就是现在!
叶凡眼中厉芒一闪,不再犹豫,将仅存的、勉强凝聚起来的一缕真钥本源气息,狠狠注入黑色剑符之中!同时,他左掌五指猛地收紧,不是催发剑符攻击,而是用尽全力,将剑符朝着巡界使脚下那片浑浊的泥沼掷去!
剑符脱手的刹那,表面最后一道裂痕彻底蔓延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孤绝冰冷的剑意爆发。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破碎的“咔嚓”声。
紧接着,以剑符落点为中心,方圆三丈内的泥沼水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不反射任何光线的纯黑色冰晶!冰晶急速蔓延,所过之处,污浊的泥水、漂浮的藻类、甚至空气中流动的淡绿浓雾,都被瞬间“冻结”——不是温度的冻结,而是一种万物归寂、连能量流动都被强行停滞的诡异状态!
墨留下的剑符,最后一次威能,竟是范围性的、短暂的“寂灭禁锢”!
持剑巡界使的巨剑已斩落一半,剑锋触及那片突然出现的纯黑冰域边缘,灰白剑芒与黑色冰晶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剑芒如同陷入最粘稠的胶质,速度骤减,连他持剑的手臂都感到一股强大的阻滞之力,仿佛整片空间都在拒绝他的力量。
他目镜后的瞳孔猛然收缩,低吼一声,周身灰白能量狂涌,试图强行破开这诡异的禁锢。
但,叶凡要的就是这短暂到可能只有一两次呼吸的阻滞!
在掷出剑符的同时,他已转身,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向巡界使,而是抓向旁边树根上奄奄一息的金焱!同一时间,他对着柳如丝和洛星河嘶声喝道:“向西!跳进泥沼深处!”
柳如丝反应极快,虽不明白叶凡意图,但毫不迟疑,搀扶起几乎虚脱的洛星河,向着西侧那片漂浮着厚重暗红藻类、看起来更加污浊危险的泥沼冲去,纵身跃入!
叶凡则扛起金焱,紧随其后,扑入冰冷的泥水之中!
腐臭的泥浆瞬间淹没口鼻,视线一片黑暗。泥水下暗流汹涌,更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吸盘的东西试图附着上来。
叶凡屏住呼吸,左掌真钥空间内,那枚震颤的源锁碎片,在此刻光华大放!一股清凉的、带着古老草木气息的微弱波动,以碎片为中心扩散开来,竟将周围试图靠近的污秽之物稍稍逼退。
同时,碎片传来的那种与外界环境的共鸣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它如同一枚精准的罗盘,传递出一股明确的、向西偏南方向的牵引力!
就是那边!
叶凡不再犹豫,凭借着碎片指引和求生本能,在黑暗污浊的泥沼下奋力潜游。金焱的身体沉重,伤口在泥水中不断渗血,气息更加微弱。
身后,隐约传来泥水被巨力破开的轰鸣,以及巡界使那压抑着狂怒的咆哮。黑色冰域的禁锢,显然没能困住他太久。
但在这片广阔、污浊、视线极差的沼泽中,要找几个潜入泥下的人,绝非易事。更何况,叶凡有源锁碎片指引方向。
不知潜游了多久,胸腔因缺氧而火辣辣地痛,右臂伤口在污水中浸泡传来钻心刺痛。就在叶凡感觉快要坚持不住时,前方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柔和的青绿色光芒。
那光芒来自泥沼底部,透过厚重浑浊的泥水,依稀可见是一片相对坚硬的、布满裂缝的岩石河床。光芒正是从一道较宽的岩缝中透出。
碎片传来的牵引力,明确指向那道岩缝!
叶凡用尽最后力气,拖着金焱,朝着岩缝游去。
岩缝比看起来宽阔,勉强可容一人通过。钻入其中,水流骤然变得清澈,温度也回升许多,那股无处不在的腐败气息被一种清新湿润、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气味取代。
岩缝内是一条倾斜向上的、天然形成的水道,水流潺潺,推动着他们向上。
几息之后,前方出现亮光。
哗啦!
叶凡扛着金焱,猛地冲出水面!
这里是一处隐藏在山岩下的、不大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四周是长满青苔的湿滑岩石,头顶有天然形成的穹顶,裂隙中透下些许天光。空气清新,虽然仍能隐约闻到远处沼泽的污浊气味,但已淡了许多。
柳如丝和洛星河已先一步爬上岸,正瘫在潭边岩石上剧烈喘息、咳嗽,吐出呛入的泥水。
叶凡将金焱拖上岸,柳如丝立刻扑过来检查。金焱胸口伤口被污水浸泡,边缘泛白溃烂,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但心口尚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热力。
柳如丝咬牙,将老妪给的“净心草”种子碾碎,混合着最后一点净化之力,按在金焱伤口上。种子粉末触及伤口,发出细微的嗤嗤声,竟将部分污秽毒素吸出,伤口流血稍缓。她又取出“铁藓粉”洒上,暂时防腐。
做完这一切,柳如丝自己也几乎虚脱,瘫坐在地。
叶凡靠在一块岩石上,剧烈喘息,肺部如同风箱。左掌摊开,那枚源锁碎片静静躺着,表面的青绿色光泽已经黯淡,显然刚才的指引消耗了它不少力量。真钥空间内,那团银色光团也缩小了一圈。
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
巡界使不会轻易放弃。这片区域,依然在万木源海外围,危机四伏。
更重要的是……
叶凡低头,看向自己左掌。
就在刚才生死潜逃、全力催动真钥本源刺激剑符、又借助碎片指引的极限压力下,他左掌掌心,那枚一直沉寂、只有微温的真钥本体,竟然传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脉动!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外界的危机和同源碎片的气息,稍稍惊醒了一丝。
紧接着,他怀中的源锁碎片,似乎感应到了真钥的脉动,竟自发地再次亮起微光,并且……传来一段断断续续的、模糊的意念画面!
画面中,依旧是那片被淡绿浓雾笼罩的无边林地。但视角却在林地深处急速穿行,掠过无数扭曲的怪树、污浊的水潭、森森的白骨……最终,定格在一处被巨大青灰色藤蔓彻底包裹、仿佛小山般的古老祭坛前。
祭坛周围,倒伏着数十具尸体,有人类,有非人。鲜血浸透了祭坛基座的每一道石缝。
而在祭坛中央,悬浮着三枚……与叶凡手中这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青灰色源锁碎片!只是那三枚碎片,其中两枚表面缠绕着浓稠的灰黑色秽气,只有一枚还保持着相对纯净的青绿光泽。
三枚碎片下方,祭坛表面,用干涸发黑的血迹,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冥花符号!
符号中央,写着一个古星文数字——“七”!
第七执事!他不仅在这里,而且……已经找到了三枚源锁碎片?正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画面戛然而止。
碎片传来的意念耗尽,光泽彻底黯淡,变成一块普通的、冰凉的古物。
叶凡猛地睁开眼,脸色难看。
“叶师弟?”柳如丝察觉到他的异常。
“第七执事,”叶凡声音沙哑,“在源海深处,一个祭坛。他手里,至少有三枚源锁碎片,可能更多。他在进行某种仪式……用血。”
柳如丝和洛星河脸色瞬间煞白。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来自远古森林深处的号角声,穿透岩石穹顶,隐隐约约传来。
号角声响起的同时,叶凡左掌真钥那丝被惊醒的脉动,陡然变得强烈!它不再仅仅是微温,而是传来一种明确的、混合着渴望与警惕的悸动,指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西北方,万木源海更深处!
几乎同时,怀中那枚耗尽力量的源锁碎片,也微微一颤,表面浮现出几个极其暗淡、几乎难以辨认的古星文字符:
“青藤……古寨……求救……叛徒……”
字符闪烁两下,彻底消失。
叶凡缓缓握紧左拳,真钥的悸动与碎片最后的警示,如同两把重锤,敲在心头。
巡界使的追杀未止。
第七执事的血色仪式正在进行。
青藤古寨危在旦夕,内有叛徒。
而他们,伤痕累累,几近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