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色的光斑在视野中急剧放大，从微不足道的一点迅速扩展成吞噬一切的漩涡。天旋地转的撕扯感比穿越任何位面通道都要强烈百倍，仿佛整个存在都要被拧成麻花，然后塞进某个狭窄的孔洞。灰金色的混沌之力应激勃发，在高楠体表形成一层致密的、不断流转的护盾，抵御着狂暴的空间乱流与规则碾压。体内，那新生的【混沌之心】沉稳搏动，将混乱的撕扯力道导、分化、吸纳，转化为滋养自身的细微能量。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当最后一丝空间乱流散去，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而坚实的地面触感，以及……四面八方涌来的、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气息。
高楠单膝跪地，右手下意识撑住地面，入手是冰冷、粗糙、带着金属颗粒感的砂石。他缓缓抬起头，灰金色的瞳孔迅速适应光线，扫视四周。
这里不是他预想中的流放之域任意一个已知地点。没有腐烂深坑的毒瘴与骸骨，没有血饵峡谷蠕动的血肉与甜腥，也没有锈水码头污浊的水汽与铁锈味。
眼前是一片荒芜、辽阔、死寂的戈壁。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缓缓翻涌，透不下几缕天光。大地由暗沉的黑褐色砂石构成，间或裸露着大片大片锈蚀严重的金属板或巨大机械的残骸，如同巨兽的骨骼，沉默地指向天空。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连绵起伏的、如同被利斧劈砍过的黑色岩山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淡淡的辐射气息，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奥术能量残留。
环境恶劣，能量稀薄，但重要的是，这里的规则虽然严酷，却相对“稳定”，属于一个完整的、有边界的世界。他成功脱离了虚空！
高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重新长好的左臂，感受着体内澎湃而驯服的力量。存在稳定性稳固在30%，虽然仍未恢复到巅峰，但此刻的状态，比起坠入虚空前已是天壤之别。他环顾四周，试图确定方位。
很快，他在不远处一座半埋在砂石中的金属残骸上，发现了一些人工痕迹。那是用某种尖锐物体刻画的、简陋的箭头符号，指向戈壁深处。符号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字迹，用的是流放之域下层区域流传甚广的、由多种语言混杂而成的黑市暗语，意思是——“水源”、“聚集地”、“东南”。
“聚集地？”高楠心中一动。在这种荒芜之地，有聚集地就意味着可能有情报、补给，以及离开这里的方法。他需要尽快了解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以及如何返回流放之域的核心区域，或者至少是能找到更多关于“钥匙”、“门”线索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先仔细检查自身。衣物早已在连番大战和虚空侵蚀中破损不堪，勉强蔽体。他将得自“远航者”号中继站的、相对完好的几件工具和那本厚重的工程日志小心收好。机械核心（钥匙碎片）和深渊之石依旧沉寂，前者只有极其微弱的、漫无目的的共鸣，后者则冰冷内敛。倒是那枚新生的【混沌之心】，如同永不疲倦的引擎，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力量与感知。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砂土，灰金色气流包裹手掌，细细感知。土壤贫瘠，辐射略高于正常，含有微量金属颗粒和惰性奥术尘埃。没有明显的混沌污染痕迹，也没有强烈的秩序枷锁压迫感。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干净”，但也更加“贫瘠”和“严酷”的荒芜世界，很可能是流放之域某个偏远的、未被大规模开发的“边疆”或“废土”区域。
确定了基本情况，高楠不再停留。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箭头所指的东南方，迈开步伐。没有使用【虚空行走】或快速移动技巧，新环境未知，节省力量、保持隐蔽是首要原则。他像是一个最普通的旅行者，踩着砂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灰金色的气息完美内敛，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独行者。
戈壁辽阔，景色单调。只有风声呼啸，卷起砂砾，打在裸露的金属残骸上，发出单调的叮当声。偶尔能看到一些顽强生长在岩缝中的、形状怪异的低矮灌木，叶片肥厚，颜色暗沉，显然已经适应了这里严苛的环境。高楠甚至感知到地下极深处有微弱的水脉流动，但距离地表太远，且水量稀少。
行进了大约两个时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歪歪扭扭的黑色烟柱。同时，风中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金属敲击声，以及……一种熟悉的、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聚集地快到了。高楠提高了警惕，【归墟之眼】悄然运转，穿透距离和障碍，向前方“望”去。
那是一个依托几座巨大金属残骸和天然岩壁搭建而成的、杂乱无章的聚居点。外围用锈蚀的金属板、废弃的车厢和尖锐的木桩粗糙地围成一道防线，留有几个狭窄的入口，有手持简陋武器的人影在了望和巡逻。内部棚户林立，大多由兽皮、破布和捡来的金属片搭成，脏乱不堪。中央区域相对“整洁”，有几栋稍大的、用相对完整的金属板拼接而成的房屋，烟囱里正冒着黑烟。整个聚居点散发着贫穷、混乱、挣扎求生的气息，人口大约在两三百左右。
而引起高楠注意的，并非是聚居点的破败，而是聚居点外围，那一队明显不属于此地、装备精良、散发着肃杀气息的人马。
大约二十人，清一色的暗红色镶钉皮甲，手持制式鱼叉枪与锯齿弯刀，纪律严明，队形整齐，正将聚居点的几个出入口把守住。为首的是个身材矮壮、留着络腮胡、眼神凶狠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一把明显是魔法武器的弯刀，气息赫然达到了lv52。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袍、手持骨杖、气息阴冷的消瘦老者，lv51，显然是施法者。
锈水财阀的人！而且看起来是正规的巡逻队或征讨队，绝非之前遇到的散兵游勇或探险队。
他们在干什么？征收“保护费”？搜寻什么？还是……追捕？
高楠立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路边的石头，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一块巨大的、锈蚀的齿轮状金属残骸后，仔细观察。
只见那矮壮头目，正用粗嘎的嗓门，对着聚居点里被驱赶出来的、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居民们喊话：“……最后一次警告！交出偷运的‘净水晶尘’！还有那个胆敢打伤我锈水卫兵、偷走‘货单’的蟊贼！否则，老子拆了你们这个老鼠窝，把所有人都抓去填矿坑！”
净水晶尘？高楠记得，那是一种产自特定辐射矿区、经过提炼后可以用于净化低度混沌污染或稳定能量回路的稀有矿物粉末，价值不菲，通常被各大势力严格控制。偷运净水晶尘，在黑市上利润巨大，但风险同样极高。至于打伤锈水卫兵、偷走货单……看来这个聚居点里，混进了胆大包天的家伙，或者，本身就是个走私窝点。
居民们噤若寒蝉，几个看似头领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交涉，低声下气，不断哀求。但锈水头目不耐烦地挥手，几名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开始粗暴地搜查棚户，翻箱倒柜，不时传来打砸声和妇孺的哭喊。
高楠冷眼旁观，没有插手的意思。流放之域弱肉强食，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他只想尽快穿过这里，或者打听点消息后离开，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就在锈水卫兵搜查到聚居点边缘一处看似最破败、倚靠着岩壁搭建的低矮窝棚时，异变突生！
那窝棚看似摇摇欲坠，但当一名卫兵粗暴地用枪托砸向窝棚的破木门时，木门猛地向内打开，一道迅捷如豹的娇小黑影闪电般蹿出！黑影手中寒光一闪，那名lv48的卫兵惨叫一声，捂着鲜血飙射的脖子踉跄后退。
“抓住她！就是那个小偷！”矮壮头目厉声大喝。
那道黑影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如同灵活的狸猫，在杂乱狭窄的巷道和棚户间急速穿梭，试图摆脱追兵。她的速度极快，动作轻盈诡异，显然精通潜行与刺杀，等级大约在lv49左右。但锈水卫兵人数众多，训练有素，很快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那黑袍老者也举起骨杖，开始吟唱，一股迟滞行动的负面能量场开始弥漫。
黑影左冲右突，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合围，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她似乎对这片聚居点极其熟悉，专门往最混乱、最难通行的地方钻。不知不觉间，她逃跑的方向，竟然是朝着高楠藏身的这片金属残骸区域而来！
“真是麻烦……”高楠眉头微皱。他可不想被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冲突。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隐匿时，那黑影已经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钻进了他藏身的这堆巨大齿轮残骸的缝隙之中，几乎与高楠擦身而过！
四目相对。
黑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高楠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脸庞脏兮兮的，但五官精致，一双眸子却如同受惊的小鹿，又带着几分狼崽般的警惕与倔强。她穿着不合身的破烂皮甲，头发剪得很短，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
下一刻，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到了残骸外侧。
“里面！那小贱人钻进去了！围住！”
“放箭！逼她出来！”
嗖嗖嗖！几支弩箭射入残骸缝隙，钉在金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女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却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死角，背后是高楠这个“陌生人”。
她猛地转头，看向高楠，眼神在瞬间的慌乱后，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手中的匕首微微抬起，似乎在衡量是否要先将这个“潜在威胁”解决掉。
高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残骸外影影绰绰的追兵。他不想惹事，但事已至此，想要完全撇清关系，似乎没那么容易了。尤其这少女刚才那一眼中的凶狠与决绝，让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东西。
“不想死，就别动，别出声。”高楠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少女愣了一下，似乎被高楠那过分平静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残骸入口处光影一暗，两名手持弯刀的锈水卫兵，骂骂咧咧地弯腰钻了进来。
“小婊子，看你还往哪儿跑！”一名卫兵狞笑着，挥刀砍向缩在角落的少女。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
高楠动了。他没用什么华丽的招式，只是简单地对准那名卫兵，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一点灰金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那名lv48的卫兵动作猛然僵住，脸上的狞笑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却像一尊石雕般定在原地，然后，整个人如同风化的沙堡，悄无声息地化为无数灰黑色的尘埃，簌簌飘落，连手中的弯刀都一同化为了铁粉。
另一名卫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同伴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地灰烬。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刚要张嘴呼喊，高楠的手指已经转向了他。
同样的灰金色微光。
第二名卫兵也步了同伴后尘，无声无息地化为尘埃。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能量爆发的光芒，只有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灭与虚无。
残骸缝隙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外面隐约传来的嘈杂，以及……少女那骤然瞪大的、充满了极致震惊与恐惧的眼睛，以及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几乎握不住的匕首。
高楠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他看了一眼吓傻的少女，又看向残骸入口。
“还有三个。”他平静地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金属障碍，落在了外面正试图挤进来的另外三名卫兵，以及更远处那个察觉到不对、正警惕望过来的锈水头目和黑袍老者身上。
归途的第一站，看来注定无法平静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完）
下章预告： 高楠被迫卷入与锈水财阀的冲突，轻描淡写灭杀追兵，展现出恐怖实力。神秘少女身份成谜，为何窃取锈水晶尘与货单？锈水巡逻队主力逼近，高楠是战是走？荒芜戈壁的聚居点，又将因他的到来，掀起怎样的波澜？重返流放之域的第一步，便已荆棘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