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残骸的阴影深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灰黑色的尘埃尚未完全飘落，刺鼻的铁锈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万物终结后的空无气息。少女蜷缩在角落，脏污的小脸血色尽失，嘴唇微微颤抖，手中淬毒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砂石地上。她看着高楠的眼神，如同目睹了深渊本身在眼前展开，那是一种超越理解的恐惧，连灵魂都在战栗。瞬间，将两个全副武装、气息彪悍的lv48战士化为虚无，这是什么层次的力量？领主？不，领主杀人也有痕迹，有能量波动，有惨叫。而眼前这个看似狼狈、气息平淡的男人，只是抬了抬手，就像抹去了两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高楠没有看少女，他的目光平静地投向残骸入口。外面，短暂的死寂后，是骤然爆发的惊怒与骚动。
“老五！黑鼠！怎么回事？回话！”残骸外传来另一个卫兵惊疑不定的喊声，伴随着急促靠近的脚步声。
“有古怪！小心！”这是那个矮壮头目（lv52）的厉喝，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阴影，去看看。”黑袍老者（lv51）阴冷的声音响起，同时，一股隐晦的精神力如同触手般，小心翼翼地向残骸内探来。
高楠依旧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只是将新生的、内敛深邃的混沌之力维持在体表，如同最普通的护体能量。但在那黑袍老者的精神力触角刚刚探入残骸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嗡鸣。高楠体表的灰金色气流，甚至没有明显的波动。然而，那缕探入的精神力触角，就像一根发丝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瞬间湮灭、消失！连带着残骸外的黑袍老者，猛地发出一声闷哼，踉跄后退一步，脸色骤变，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里面……有东西！很强！”黑袍老者嘶声道，声音干涩。
矮壮头目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不再犹豫，低吼道：“弓箭手准备！覆盖射击！法师，准备范围压制！其他人，跟我上，小心点！”
命令下达，训练有素的锈水卫兵立刻行动。几名手持劲弩的卫兵在残骸外散开，弩箭上闪烁着微弱的破魔符文光芒，对准了残骸的几个出入口。黑袍老者举起骨杖，口中念念有词，杖头开始凝聚不祥的灰黑色光芒，那是大范围的腐蚀或迟缓法术的前兆。而矮壮头目则带着剩下的五名近战卫兵（包括之前喊话的那个），组成一个简单的突击阵型，刀出鞘，盾前举，小心翼翼地从最大的那个入口，再次逼了进来。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谨慎了许多，眼神锐利如鹰，全身肌肉紧绷，斗气或法力在体表隐隐流转。
残骸内，光线昏暗。他们首先看到了地上那两滩尚未被风吹散的灰黑色尘埃，以及尘埃旁锈蚀的弯刀碎片。所有人的心脏都是一缩。真的是……尸骨无存？
然后，他们看到了角落里的少女，以及……少女身前那个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面朝着他们，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破烂，身上带着伤，气息平平，甚至有些虚弱。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却让在场的所有锈水精锐，感到了莫名的、源自本能的寒意。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平静得过分，灰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仿佛能吸收光线，看过来时，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几块石头，或者……几具即将成为尘埃的尸体。
“你是什么人？”矮壮头目强压心悸，厉声问道，手中魔法弯刀微微抬起，刀身泛起暗红色的血光，“敢杀我锈水财阀的人，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
高楠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挤进来的六人，在矮壮头目和黑袍老者身上略微停顿，然后，再次抬起了右手。
依旧是那根手指。
“狂妄！”矮壮头目大怒，觉得受到了轻视，lv52的斗气轰然爆发，暗红色的气焰缠绕刀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率先一刀劈向高楠！刀势狠辣，直取头颅！他要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连同后面的小贱人一起劈成两半！
与此同时，另外五名近战卫兵也齐齐怒吼，刀剑并举，从不同角度攻来，封死了高楠所有闪避空间。残骸外的弓箭手扣动了扳机，数支闪烁着破魔光芒的弩箭疾射而入！黑袍老者的法术也已完成，一片灰黑色的腐蚀迷雾瞬间在残骸入口处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酸臭，不仅能迟缓动作，更能侵蚀护体能量和血肉！
面对这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围攻，高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攻击。他只是对着冲在最前面的矮壮头目，对着那气势汹汹劈来的血色刀光，轻轻点出了一指。
指尖，一点灰金色的光芒，比之前稍亮，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一只漠然眼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那气势汹汹的血色刀光，在距离高楠指尖尚有数尺时，便如同阳春白雪般无声消融，不是被击溃，而是仿佛其存在的“概念”和“能量”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抹去、归墟。矮壮头目脸上的狞笑僵住，他感觉自己挥出的不是能开山裂石的一刀，而是劈入了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无”。他灌注在刀身上的磅礴斗气，他苦练数十年的刀意，他作为lv52强者的生命精华，都在接触到那点灰金色光芒的瞬间，开始不受控制地崩溃、瓦解、流向虚无！
不！这不可能！矮壮头目心中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抽身后退，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仿佛整个存在都被那一点光芒“钉”在了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的手臂、躯干、头颅，如同风干的沙雕般，寸寸化为灰黑色的尘埃，连同他手中的魔法弯刀，身上的精良皮甲，腰间的储物袋……所有与他“存在”相关的事物，一同走向寂灭。
过程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但这种“缓慢”的消亡，比瞬间的死亡更加恐怖，因为它让受术者清晰地体验到了自身存在被一丝丝剥离、抹去的极致绝望。
旁边的五名近战卫兵，他们的攻击甚至没能触碰到高楠的衣角。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们的队长，强大的lv52头目，就这么在他们面前，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化为了地上的一滩稍大些的灰烬。而他们自己，也未能幸免。那点灰金色光芒在“处理”完矮壮头目后，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滴，晕染开来，化作数道极其细微的灰金色细丝，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轻轻拂过他们的身体。
没有惨叫，没有抵抗。五名lv47-lv49的锈水精锐，保持着前冲或挥砍的姿势，如同被定格的黑白照片，然后色彩褪去，化为五簇无声飘散的尘埃。射入的弩箭在进入灰金色细丝影响范围的瞬间，便化为了铁粉。弥漫的腐蚀毒雾，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灰金色的气息一卷，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残骸内，再次恢复了寂静。比之前更加死寂。只有空气中飘荡的、比之前浓郁了数倍的灰黑色尘埃，以及那令人灵魂冻结的空无感，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残骸外，剩余的锈水人员——三名弓箭手和那名黑袍老者，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他们看到了什么？队长和五名精锐，一个照面，不，连照面都算不上，就彻底没了？这是什么怪物？！！
黑袍老者最先反应过来，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什么财阀尊严，转身就跑，甚至用上了短距离阴影跳跃的保命法术，身形一阵模糊，向着戈壁深处疯狂逃窜。那三名弓箭手也如梦初醒，丢下弩箭，连滚爬爬地四散奔逃。
高楠缓缓放下手指，没有追击。杀这些杂鱼，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暴露更多。他需要的，是情报。
他走到矮壮头目化为的那滩灰烬旁，灰金色气流涌出，如同灵巧的手指，在灰烬中翻拣。很快，几件东西被气流卷起，悬浮在他面前：一枚暗红色的、刻着滴血船锚图案的身份令牌（锈水财阀小头目令），一个鼓鼓囊囊的、用某种深渊蠕虫皮制成的钱袋，以及……一张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折叠起来的羊皮纸。
高楠首先拿起羊皮纸，展开。上面用流放之域通用语和一种简单的密码符号，记录着一些信息。大致内容是：一支锈水财阀的运输队，将于三天后，从“黑石峡”矿场，押运一批“重要货物”（代号“黑铁”）前往位于“腐烂深坑”边缘的“锈水第七前哨站”。运输路线、押运人数（三十人，由一名lv53的“铁鳄”队长带领）、暗号、以及货物的简易描述（“高纯度能量结晶，伴有轻微混沌辐射，需特殊容器保存”）等都记录在案。这显然就是少女偷走的“货单”。
“黑石峡”矿场？高楠回忆了一下，似乎位于这片荒芜戈壁的深处，以出产一种伴生有微弱混沌能量的“黑铁”矿石闻名，价值不高，但聊胜于无。锈水财阀怎么会对那种地方的“高纯度能量结晶”感兴趣？还如此兴师动众？而且，货物要运往“腐烂深坑”边缘？那里现在可是秩序巡天者可能出现、裂刃与锈水冲突激烈的区域。
这张货单，恐怕没那么简单。所谓的“高纯度能量结晶”，很可能与“钥匙”碎片，或者“门”有关。锈水财阀在暗中进行着什么。
他又检查了身份令牌和钱袋。令牌只是普通信物。钱袋里有两百多枚成色不错的“暗影币”，以及几块品质尚可的、用于快速恢复法力或治疗伤势的魔法宝石。聊胜于无。
他将有价值的东西收起，然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依旧蜷缩在角落、仿佛吓傻了的少女。
少女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地又想往后缩，却发现背后已是冰冷的金属壁。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茫然，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
高楠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他没有释放任何气势，但那种刚刚轻易抹杀了数名强者的无形压迫感，依旧让少女呼吸不畅。
“名字。”高楠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薇……薇拉……”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为什么偷他们的东西？”高楠继续问，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肩头和手臂的伤口上，那些是之前被锈水卫兵所伤。
薇拉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在高楠那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最终还是低声道：“他……他们抓了我哥哥……在黑石峡矿场做苦工……哥哥上次偷偷传信出来，说矿场深处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锈水的人很紧张，在秘密转移……哥哥想让我把消息和货单带出去，找……找人帮忙，救他出来……我，我混进了他们的营地，偷了货单，还拿了一点‘净水晶尘’，想换点钱买装备……结果被发现了……”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带着抽泣，但逻辑基本清晰。一个为了救兄长而铤而走险的少女，不算复杂的故事。
高楠静静听着。他不在乎这故事是真是假，也不在乎这少女的兄长是死是活。他在意的是她话里透露的信息——黑石峡矿场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锈水在秘密转移，而且目的地是腐烂深坑边缘。这印证了他的猜测。
“货单上说，运输队三天后出发。”高楠看着薇拉，“从聚居点这里，到黑石峡矿场，要多久？”
薇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高楠会问这个，下意识回答道：“快的话……一天半……如果认识路，避开流沙和辐射坑……但，但那里守卫很严，有很多锈水的人……”
一天半。时间足够。高楠心中有了计较。他需要亲自去黑石峡矿场看看。那个“不得了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他需要的线索。而且，那里是锈水财阀的据点，或许能获取更多关于流放之域当前局势，以及锈水与“门”之关联的情报。
至于这个少女……
高楠站起身，俯瞰着薇拉：“带我去黑石峡矿场。找到你哥哥，或者确认那东西是什么。之后，你我两清。”
薇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恐惧和迟疑取代：“可，可是……那里很危险……锈水有很多人……你，你真的能……”
“你有的选吗？”高楠打断她，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容置疑。
薇拉哑然。是的，她没得选。不跟这个恐怖的男人走，她要么死在锈水后续的追兵手里，要么饿死、渴死在这荒原上。跟这个男人走，至少……有一线救出哥哥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是建立在与恶魔同行的基础上。
她看着高楠那双灰金色的、仿佛不含任何人类感情的眼睛，狠狠一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尽管牵动伤口让她疼得龇牙咧嘴：“我……我带你去！但，但你要答应我，尽力救我哥哥！”
“看我心情。”高楠转身，走向残骸外，丢下冷冰冰的三个字。
薇拉怔了怔，看着高楠的背影，最终还是咬牙跟了上去，捡起地上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走出残骸，夕阳的余晖将戈壁染成一片凄凉的暗红。远处，锈水溃兵早已逃得不见踪影，聚居点里的人躲在棚户里，透过缝隙惊恐地望着这边，不敢出声。空气中，只有风吹过金属残骸的呜咽，以及地上那些灰黑色尘埃被逐渐吹散的细微声响。
荒原之上，只余灰烬。而新的旅途，已然开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完）
下章预告： 高楠携神秘少女薇拉，前往危机四伏的黑石峡矿场。锈水财阀隐藏的秘密，矿场深处的“不得了的东西”，等待他们的究竟是陷阱还是机遇？薇拉的兄长是生是死？锈水的运输队又将引发怎样的风波？重返流放之域核心区域的路上，第一块拼图，即将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