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还贴在水流环上，光斑还在转。他没动，也不想动。刚才那句话沉在胸口，像一块温热的铁——“你送我的石头，一颗都没丢”。这话要是让炽焰听见，估计能当场烧穿三块装甲板。
舱门滑开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安静。
星芒76号走了进来。她走路没有声音，金属脚掌踩在地板上却让人感觉特别清晰。她站在沧澜侧面，扫描口亮起蓝光：“例行健康扫描，请配合。”
林峰这才松开手。他看了眼沧澜，后者轻轻点头，机械臂缓缓打开核心舱接口。
星芒76号靠近，头部贴近舱口，一道细长的蓝色光束扫过内部模块。她的瞳孔开始快速滚动，数据流一层层往上叠。林峰立刻开启机械诊断眼同步读取。
画面一出来他就愣住了。
核心火种能量值在往下掉，不是缓慢下降，是每分钟掉1%，锯齿状暴跌，中间没有平台期，也没有回升趋势。系统预判显示：60分钟后归零，不可逆。
他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检测完成。”星芒76号退后一步，声音依旧平稳，“建议立即终止任务，返航检修。若继续维持当前负荷，60分钟后核心火种将永久熄灭。”
她说完就转向林峰，等指令。
林峰还没开口，沧澜的右臂突然横移，咔的一声卡住星芒76号的肩关节。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主控台全息屏瞬间弹出红色警告框，字体加粗闪烁：
**首潜任务优先级最高**
**任何撤离指令需双认证解除**
**当前状态：锁定执行中**
“我还没带你看到完整的海。”沧澜说。
林峰低头看自己手腕。尾鳍还缠在那里，力道比之前紧了些。他想起她说的另一句话——“哪怕我是一堆废铁，你也愿意把我拼回去”。
现在她不是在求救，是在争取时间。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变了。不再是那个会擦扳手模型的男人，而是战场上扛着工具箱冲前线的机械师。
“不返航。”他说，“启动应急方案。”
他快速下达指令：“调用甘露51号远程待命，准备纳米修复预加载；通知穹宇，保持航线稳定，禁止任何干扰通讯；让蜂鸟42号清空非必要数据缓存，节省算力给生命维持系统。”
星芒76号被锁在原地，仍在尝试传输警告信号。但她的数据流刚发出去一半，就被一阵高频声波切断。
她看向林峰，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你确定要赌？”
“我不是在赌。”林峰走到沧澜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耳鳍。温度偏高，数据流颜色发暗红，但她没抖，也没退。“我在信她。”
星芒76号沉默了几秒，终于停止挣扎。
“我会持续监控。”她说，“一旦衰减速度加快，我会再次提出撤离建议。”
“可以。”林峰点头，“但执行权在我。”
他转过身，盯着全息屏上的倒计时：两小时四十一分十二秒。
距离目标点还有两个小时以上。
他拿起工具包，打开维修终端，开始调取沧澜的所有改装记录。从最开始的抗压合金升级，到后来加装的水流操控模块，每一项都被重新评估。
“你干嘛？”沧澜问。
“找问题出在哪。”他说，“一分钟掉1%太反常了，你不该这么快崩溃。”
“可能是因为……”她顿了顿，“我激活了‘深海守护者’协议。”
林峰手指一顿。
那个协议是旧系统遗留功能，连他自己都没完全解析清楚。当初只是发现它能提升水下生存能力，就默认保留了。
“你是说，这玩意儿在耗你自己？”
“有可能。”她说，“但它让我能感知到更深的地方。我能感觉到……那台旧机娘还在运转。”
林峰盯着屏幕，忽然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拿命换信号？”
“不是换。”她轻声说，“是还。”
林峰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七十三天铁箱沉海的记忆，不是谁都能扛过来的。可她不仅扛住了，还把那段日子走成了自己的路。
他合上终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听着。”他说，“我可以让你继续任务，但我不能让你死在这。三分钟前你说信我能把你拼回去，那我现在也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变成需要我拼命去拼的废铁。”
他抬起手，按在她胸腔模块外侧：“我要做一次紧急加固，撑到我们挖出那家伙为止。过程中可能会疼，忍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她笑了下。
“我没温柔。”他拧开工具箱第一层，“我只是不想修得太久，耽误看日出。”
他接入神经锚定端口，启动临时能量桥接。机械诊断眼立刻跳出提示：【检测到异常能量回路，是否强制断开？】
他点了否。
然后手动导入一组新代码。这是他昨晚偷偷写的应急程序，原理很简单——把部分非战斗模块的能量调度权转移到核心火种，形成短时限流保护。
代码运行成功的那一刻，沧澜的身体震了一下。
“怎么样？”林峰问。
“好多了。”她说，“衰减速度降到了每分钟0.6%。”
“够用了。”他松了口气，“两小时不到，我们就能到地方。”
星芒76号一直在角落看着。这时她忽然开口：“你写的这段代码违反了三项安全协议。”
“我知道。”林峰收起工具，“但没炸就行。”
“你总是这样。”她说，“用最野的路子解决问题。”
“不然呢？”他耸肩，“等规则来救你？等救援队？等系统自动修复？”
他走到主控台前，看了一眼航线。笔直，无偏移。
外面是黑的，里面是亮的。光斑还在转，像是没察觉到危机。
“你知道吗？”沧澜突然说，“我以前以为，只要不动，就不会坏得那么快。”
“可你现在动了。”
“嗯。”她看着他，“因为你答应陪我。”
林峰没回头，只把手伸过去。她立刻用尾鳍缠住，像抓住最后一根绳子。
“别废话了。”他说，“等到了地方，还得靠你带路。”
星芒76号站在角落，数据面板不断刷新。她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影，低声说了句谁都没听清的话。
下一秒，警报声再次响起。
不是红色，是橙色。
系统提示：【检测到外部生物活动迹象，数量不明，正向本艇接近】
林峰皱眉：“这时候来凑热闹？”
沧澜却笑了：“看来它们也不让咱们安生。”
“烦死了。”他抓起工具箱，“早知道就不关蜂鸟的直播权限了，好歹能录个遗言。”
“你想看我打架的样子？”她问。
“不想。”他拉开舱门，“但我得确保你别把潜艇撞裂了。”
他走出去几步，又停下。
“对了。”他头也不回地说，“等这事完了，我请你吃泡面。加肠的那种。”
“你上次说请零，结果自己全吃了。”
“那次是意外！”
“这次我也要加两个蛋。”
“成交。”
他走进通道，背影消失在转角。
沧澜看着主控屏，手指轻点。水流环亮度提升30%，声波探测范围扩大至极限。
星芒76号最后看了一眼数据流，默默关闭了撤离预案。
全息屏上的红字还在闪，但没人再提返航。
潜艇继续前行，深入海底裂谷。
林峰的手套落在维修台上，掌心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