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踩着青石板路走进洛阳老城时,檐角的冰棱正往下滴水,砸在他紫袍前襟的八卦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怀里揣着的那半块玉佩,是三师兄临走时塞给他的,触手温凉,刻着半截“衍”字。
三年前,大师兄萧珩断了音讯在敦煌的风沙里,二师兄陆承渊卷入津门的古玩谜案再没露面,三师兄温衍最是疼他,却也在替人堪舆龙脉后,消失在秦岭深处。山上的老观主摸着白胡子叹气,说他的三位兄长,都栽在了“执念”二字上,唯有他这个最小的紫袍小天师,命格清透,能解这困局。
清玄拢了拢宽大的紫袍袖子,将背上的桃木剑往身后挪了挪。他刚进这条老街,就觉出不对劲——巷尾的算命摊子摆了七八个,却没一个敢抬头看他;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匆匆走过,铃铛声里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就连墙根下晒太阳的老黄狗,见了他都夹着尾巴钻进了门洞。
“小先生,可是来寻人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玄猛地回头,就见一个穿灰布棉袄的老头,正站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符箓。那符箓的折痕他再熟悉不过,是三师兄温衍的手笔——符纸用的是终南山的黄藤纸,朱砂里掺了晨露,画符时笔尖要顿七下,缺一不可。
清玄的眼睛亮了亮,紫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老丈,这符……”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豁了口的牙,将符箓递过来:“前些日子,有个戴玉扳指的年轻人,在我这铺子里寄了这张符,说若是遇上穿紫袍的小天师,便将此物交给他,还说,小先生一看便知。”
清玄接过符箓,指尖拂过符上的纹路,心脏猛地一跳。这符不是驱邪符,也不是平安符,而是一张寻踪符,只是符尾的印记,被人用墨汁盖了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秦”字。
“那年轻人,可有说别的?”清玄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已经下山三年,走过了大半个华夏,见过了无数的人和事,却连兄长们的半点影子都没摸到。
老头想了想,伸手往巷子深处指了指:“他说,往西边走,过了三道牌坊,有个叫‘归尘阁’的古玩店,那里的掌柜,认识你要找的人。只是……”老头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归尘阁不是寻常地方,小先生,你这紫袍虽能挡煞,可里面的东西,怕是比山中精怪还要难缠。”
清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寻踪符,符纸上的朱砂字隐隐发烫。他知道老头说的是实话,这老街的阴气,十有八九是从那归尘阁里溢出来的。可他没得选,三位兄长的踪迹,或许就在那阁中藏着。
“多谢老丈。”清玄从褡裢里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老头却摆了摆手:“那戴玉扳指的年轻人,已经付过钱了。小先生,切记,进了归尘阁,莫要碰里面的铜镜,莫要接掌柜递来的茶,莫要……”
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玄抬头,就见十几个黑衣汉子,正举着明晃晃的砍刀往这边冲来,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吼道:“就是这小道士!给我拿下!”
老头脸色一变,忙推了清玄一把:“小先生快走!是归尘阁的人!”
清玄却没动,他将寻踪符揣进怀里,反手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剑。剑鞘上的红绳系着的,是大师兄萧珩给他编的平安结;剑柄上刻着的纹路,是二师兄陆承渊亲手雕的;而这桃木剑本身,是三师兄温衍跑遍了终南山,寻来的百年桃木所制。
“想拿我?”清玄冷笑一声,紫袍翻飞间,桃木剑已经出鞘。剑刃划破空气,带着一股清冽的桃木香气,那些黑衣汉子冲过来的脚步,竟硬生生顿住了。
“这剑……”带头的疤脸汉子瞳孔骤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是……清玄?”
清玄挑眉,剑尖直指疤脸汉子的眉心:“你认识我?”
疤脸汉子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两步:“小先生,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奉了掌柜的命,来请您去归尘阁做客的!”
“做客?”清玄嗤笑,“拿着砍刀做客?”
他手腕一转,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剑风扫过,离他最近的两个黑衣汉子手里的砍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其余人见状,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往后缩。
老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紫袍小天师,果然名不虚传……”
清玄收了剑,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带路。”
疤脸汉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在前头引路。清玄跟在后面,紫袍的衣角扫过青石板上的青苔,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寻踪符越来越烫,而前方的巷子里,一股浓重的阴气,正铺天盖地地涌来。
他知道,这归尘阁里,定然藏着他兄长们的秘密。或许是大师兄的罗盘,或许是二师兄的墨宝,又或许……是三师兄温衍,亲自在那里,等着他这个最小的师弟。
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往归尘阁的方向飘去。清玄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脚步坚定地,一步步走向那座笼罩在阴云里的阁楼。
他是紫袍小天师,是三位兄长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师弟。这世间,没有什么困局,是他解不开的;没有什么踪迹,是他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