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汉子领着清玄穿过三道青石板牌坊，眼前的巷子骤然窄了三分，两侧的高墙遮天蔽日，连檐角的冰棱都透着一股子森冷的阴气。风卷着枯叶打旋，撞在前方那座朱漆斑驳的阁楼门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暗处，轻轻拨动了门闩。
“小先生，到了。”疤脸汉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指了指那挂着“归尘阁”牌匾的阁楼，脚下却钉在原地，半步不敢往前挪。
清玄抬眼望去，那牌匾是黑檀木所制，上面的三个字用金粉描过，只是如今金粉剥落，露出底下的木纹，竟隐隐透着一丝血色。阁楼的门窗都用黑布蒙着，明明是白日，却像浸在墨汁里一般，瞧不见半分光亮。他怀里的寻踪符烫得厉害，隔着衣襟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温度，符纸上的朱砂字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他的血脉，往四肢百骸里窜。
“你不进去？”清玄侧头看了一眼疤脸汉子。
对方猛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小先生饶命！小的们只敢在门外候着，那阁里的东西……小的们实在不敢沾边。”
清玄没再理他，拢了拢紫袍袖子，握着桃木剑的手紧了紧，抬脚便朝阁楼走去。刚踏上三级石阶，那扇紧闭的木门竟“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一股混合着檀香与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涩。
阁内光线昏暗，只有正中央的八仙桌上，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半间屋子。墙壁四周摆着密密麻麻的博古架，上面堆满了各色古玩——缺了角的青花瓷瓶，刻着篆字的青铜鼎，还有些看不出年代的玉器，静静躺在锦盒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沉寂。
而最惹眼的，是摆在博古架正中央的一面铜镜。
那镜子约莫巴掌大小，镜框是用阴沉木做的，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却依旧能映出人影。清玄的目光刚落在镜面上，就觉眉心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镜中散出来——那是二师兄陆承渊身上特有的墨香，混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小友远道而来，何不喝杯热茶？”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内室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壶，正慢悠悠地往桌上的白瓷茶杯里斟茶。茶汤碧绿，热气袅袅，却奇异地没有半点茶香，反而透着一股与这阁楼格格不入的甜腻气。
清玄盯着那老者，指尖的桃木剑微微震颤：“阁下便是归尘阁的掌柜？”
老者抬眸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看着竟有几分诡异：“正是老朽。小友是为了那三位故人而来？”
清玄的心猛地一沉。对方直接点破他的来意，显然是早有准备。他没有放松警惕，目光扫过桌上的茶杯，又落回那面铜镜上，声音冷冽：“我师兄们的踪迹，是不是在你这里？”
“踪迹？”老者放下茶壶，慢悠悠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小友不妨先看看那面镜子。”
清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那面铜镜上的灰尘不知何时竟消散了些，镜面清晰起来。镜中映出的，不是他此刻的模样，而是一片漫天黄沙的戈壁——正是大师兄萧珩失踪的敦煌。画面里，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蹲在沙丘上，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眉头紧锁，似乎在推演着什么。而他的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大师兄！”清玄失声喊道，猛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伸手去碰那镜面。
“莫碰！”老者突然出声喝止，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这镜中是忆魂镜，能映出故人过往的踪迹，却也能摄人魂魄。你若是碰了，便会被卷入镜中，困在那段记忆里，永世不得脱身。”
清玄的手僵在半空，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想起了老丈临行前的叮嘱——莫要碰里面的铜镜，莫要接掌柜递来的茶。原来这两样东西，竟都藏着如此凶险的门道。
他定了定神，收回手，目光锐利地看向老者：“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我师兄们的踪迹？”
老者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了晃，茶汤在杯壁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老朽只是个守阁人罢了。至于你师兄们……”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博古架最底层的一个木箱，“那里面，有你三师兄温衍留下的东西。不过，你若想取走，得先过老朽这一关。”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突然一晃，竟化作一道青烟，原地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整个归尘阁猛地晃动起来，博古架上的古玩纷纷掉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那面忆魂镜上光芒大盛，镜中的画面骤然切换，变成了津门的一条古巷——二师兄陆承渊正站在一家古玩店前，手里拿着一卷古籍，神色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而更让清玄心头一紧的是，镜中陆承渊的身后，竟站着一个穿着紫袍的身影，身形与他一般无二，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一块寒冰。
“这是……”清玄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阴风从内室袭来，卷着无数细碎的黑影，朝着清玄扑了过来。那些黑影像是由无数怨念凝聚而成，发出凄厉的尖啸，直逼他的面门。
清玄不敢怠慢，反手抽出桃木剑，紫袍翻飞间，剑刃划破空气，带着一股清冽的桃木正气。他手腕一转，剑花挽得密不透风，将那些黑影尽数挡在身前。
“雕虫小技。”清玄冷喝一声，指尖掐了个剑诀，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一声断喝落下，桃木剑上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那些黑影瞬间被金光吞噬，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阁楼的晃动渐渐平息，唯有那面忆魂镜依旧亮着，镜中二师兄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清他手里古籍上的字——《龙脉堪舆秘录》。
清玄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个木箱上。他知道，三师兄留下的东西，定然藏着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而他更清楚，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桃木剑，一步步朝着那个木箱走去，紫袍的衣角扫过满地的碎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论这归尘阁里藏着多少玄机，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他都必须闯过去。
因为，他的兄长们，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