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光像涨潮时的海水，从玉帝魔躯的每一道缝隙里钻进去，那些曾让三界修士闻风丧胆的黑鳞，此刻脆得跟晒干的瓦片似的，一片片往下掉。不是崩裂，是“融”，连带着底下虬结的魔筋，都在光里化成了细细的灰，风一吹就散，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我站在南天门的残柱上，指尖还凝着最后一缕净化力，指节因为用力太久而发白。刚才还震得云层翻涌的咆哮，现在成了漏气似的嗬嗬声，玉帝那尊顶天立地的魔躯，正从心口往外塌——那里是他被魔气侵蚀最狠的地方，也是净化光最先撕开的口子。金光裹着黑气，在他胸腔里滚，像烧红的烙铁烫着猪油，滋滋地冒白烟，那白烟里还裹着他不甘的嘶吼，“不可能……本帝炼化了鸿蒙魔种，怎会……怎会栽在你这毛头小子手里！”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只剩下魔躯崩解的细碎声响。他的头颅往左边歪了歪，眼眶里的魔火明明灭灭，最后看我的那一眼，说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或许是不甘吧，当了三千年玉帝，又堕魔苦修五百年，到头来连具全尸都留不下。我盯着他眉心那颗曾经闪烁着帝威的星印，此刻那印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从漆黑变回了最初的金黄，可没等完全亮起来，就跟着整个头颅一起，在净化光里化成了飞灰。
周围静得吓人。刚才还在厮杀的魔兵，早在玉帝魔躯开始崩解时就慌了神，有几个想逃，被赶来的雷部天神拦了个正着，天雷劈在他们身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就化成了焦炭。剩下的要么跪在地上发抖，要么干脆自曝了魔核——可他们忘了，净化光还没散，自曝的魔核刚炸开，就被光网兜住，连带着魂魄一起净化干净。
“赢了？”旁边传来哪吒的声音，他手里的火尖枪还在冒烟，混天绫上沾着的魔血已经干透，硬邦邦的。我回头看他，这小子平日里总爱挺着胸脯装老成，此刻却一脸茫然，眼眶红得厉害——他爹托塔李天王刚才为了护着我引净化光，被玉帝最后一道魔鞭抽中了心口，现在还躺在不远处的云层上，胸口的血窟窿堵都堵不住。
我没说话，只是往玉帝魔躯崩解的地方走。脚下的云是暖的，不像刚才，全是魔气裹着的寒意。地上散落着些零碎的东西，不是魔鳞，是些玉饰——想来是他还当玉帝时戴的，堕魔后没摘，现在魔躯没了，这些凡物倒留了下来。我捡起一块玉佩，上面刻着南天门的纹样，边缘已经被魔气侵蚀得发黑，可摸上去还是温的，像还有余温似的。
突然，那玉佩猛地烫了一下！
我手一抖，玉佩掉在云面上，紧接着，从刚才玉帝魔躯崩解的地方，突然冒起一股黑气——不是刚才那种被净化的灰烟，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像墨汁泼在水里，瞬间就染黑了半片天。我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凝聚净化力，就见那黑气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不是魔手，是只苍白的人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金黄的粉末——那是玉帝原本的帝血！
“想彻底净化本帝？”黑气里传来声音，不是刚才那种嘶哑的魔音，是玉帝没堕魔时的声音，清越，却带着说不出的阴寒，“你以为，本帝真的会把所有力量都放在那具魔躯里？”
黑气越聚越浓，慢慢凝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比刚才的魔躯小了一圈，可周身的气息却更邪——那是没被魔躯束缚的鸿蒙魔种本源！我这才明白，刚才崩解的只是他用魔气和帝躯炼化的外壳，真正的魔种，藏在他的魂魄里！
“小子，你毁了本帝的躯壳，那本帝就用你的躯壳！”人影猛地朝我扑过来，速度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胸前。可那黑气却像水一样，顺着我的指尖往骨子里钻，疼——不是皮肉疼，是魂魄被撕裂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识海，眼前瞬间黑了一半。
“住手！”哪吒的火尖枪朝黑气刺过来，可枪尖刚碰到黑气，就被弹开了，火尖枪上的火焰瞬间灭了大半。黑气里的人影发出冷笑，“没用的，鸿蒙魔种已经入了他的识海，除非他自己愿意魂飞魄散，否则谁也救不了他——包括你，三坛海会大神。”
我咬着牙，想调动体内的净化力去冲那黑气，可刚一动，识海里就传来更剧烈的疼。黑气在我血管里窜，所到之处，皮肤都泛起了黑色的纹路，跟刚才玉帝魔躯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我能感觉到，那魔种在啃我的魂魄，啃我修炼多年的灵力，甚至在啃我心里那些最在意的东西——我娘临终前给我的平安锁，师父教我第一套剑法时的模样，还有刚才李天王护着我时，胸口喷出来的血……
“怎么样？”人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像是贴在我耳朵上说话，“滋味不好受吧？只要你愿意认本帝为主，本帝就留你一缕魂魄，让你跟着本帝，重新统御三界——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本帝都给你。”
我睁不开眼，只能靠着手边的残柱撑着身子，指尖抠进柱子的裂缝里，木屑扎进肉里，疼得我脑子清醒了点。统御三界？我想起刚才那些被魔兵杀害的修士，想起李天王胸口的血窟窿，想起玉帝魔躯崩解时，那些散落在云面上的、还带着余温的玉饰——他曾经也是护过三界的玉帝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做梦。”我挤出两个字，声音哑得跟砂纸磨过似的。识海里的疼更剧烈了，魔种像是被激怒了，开始疯狂地啃咬我的灵力核心。我能感觉到，我的经脉在断，灵力在散，可不知怎么的，指尖却突然凝出了一点微光——不是净化光，是我娘给我的平安锁里的光，那锁早就碎了，可这点光，却一直藏在我识海最深处。
“你敢！”黑气里的人影嘶吼起来，像是没想到我还能反抗。我没管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那点微光往识海里的魔种推过去。那光很小，却烫得厉害，碰到魔种的瞬间，识海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不是疼，是暖，暖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就像小时候娘抱着我，在灶台边烤火的感觉。
魔种在光里扭曲起来，黑气开始往回缩，人影发出凄厉的惨叫，“不——鸿蒙魔种怎么会怕这种凡俗之光！不可能！”
我笑了，笑得嗓子里全是血沫。他当然不懂，这不是凡俗之光，是我娘用一辈子的祈愿凝的光，是师父教我剑法时说的“心光”，是三界所有不想被魔气吞噬的人，藏在心底的光。这点光或许照不亮整个三界，可照进识海里，足够了。
光越来越亮，从识海往外面涌，顺着我的血管，我的指尖，往黑气里钻。人影的惨叫越来越响，黑气开始散，跟刚才玉帝的魔躯一样，化成了细细的灰。我能感觉到，魔种在一点点被光融化，识海里的疼也在减轻，可身体却越来越沉，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刚才调动心光时，耗得太多了。
“咳……”我咳了一口血，血落在云面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哪吒跑过来扶住我，他的手在抖，“喂，你别死啊！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打赢了吗？我看着眼前的云，那些被黑气染黑的地方，正在慢慢变亮，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照在南天门的残柱上，照在那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上。远处，传来了天兵的欢呼，还有幸存修士的哭声——是喜极而泣吧，打了这么久，终于赢了。
我想抬手摸摸哪吒的头，跟他说“别哭”，可手重得抬不起来。眼皮越来越沉，就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识海里，那点娘留下的心光旁边，多了一缕微弱的金光——很熟悉，像是刚才玉帝眉心那颗星印的光。
不是魔种，也不是魔气，就是纯粹的、属于玉帝的帝星之光。它绕着心光转了一圈，然后慢慢融进了光里，没留下任何声音，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或许，到最后，他还是记着自己曾经是玉帝吧，记着自己本该护着的三界。
“赢了……”我靠在哪吒怀里，声音轻得像风，“告诉他们，别担心……”
话没说完，意识就沉了下去。最后的画面，是阳光洒满了南天门，那些破碎的柱子上，开始冒出嫩绿的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种子，在净化光和帝星余温里，悄悄地发了芽。
可我没看见，在我失去意识的瞬间，那缕融进心光的帝星之光，悄悄分出了一丝，钻进了我胸口——那里，是我刚才被魔种侵蚀时，留下的一道小小的伤口。而在南天门最深处，那尊早已破碎的玉帝宝座下，一块不起眼的地砖，正慢慢裂开，裂缝里，透出了跟帝星之光一模一样的，微弱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