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写得真好。”于晚晚把一份申请推到中间,“是个因火灾右手严重疤痕化的女孩,现在主要用左手画画。她说:‘我的右手记得火焰的温度,所以更能理解古画中那些被时间灼烧的痕迹。’”
陈主任戴上老花镜仔细看:“字迹很有力。左手能写成这样,下了苦功。”
沈砚坐在长桌尽头,一份份翻阅那些信件。他读得很慢,有时会停下来,用手指轻轻抚摸信纸上的某个字迹,像是在感受写信人落笔时的力度和情绪。
最终选出的五位学员,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
林小雨,24岁,天生右手缺失手掌,但左手极其灵巧,能用特制工具绣出双面异色绣;
赵明远,42岁,色弱患者,曾是建筑工程师,对结构和空间关系有超常的感知力;
吴悠,19岁,听力障碍,靠助听器和读唇交流,但对震动和纹理敏感得惊人;
周文瀚,55岁,帕金森症早期患者,手部持续微颤,退休前是博物馆研究员;
苏晓,29岁,因车祸导致深度知觉障碍,看平面图像时反而能专注到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
第一次见面安排在修复中心东侧的老工作室。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仓库,沈砚和于晚晚花了两周时间清理改造,保留了斑驳的砖墙和老旧的木梁,只在必要处添置了无障碍设施和适合各种身体状况的工作台。
五位学员到齐时,都有些拘谨。他们习惯了被拒绝,习惯了“你不符合条件”的判决,以至于当真正有机会时,第一反应是不知所措。
沈砚没有立即说话。他让于晚晚给每人发了一个素白瓷碟、一小碟研磨好的朱砂颜料,和一支最普通的毛笔。
然后在写字板上写下第一道题:
“用你觉得最舒服的方式,在碟中调朱砂。不必画什么,只是调色。”
学员们面面相觑,但很快各自行动起来。
林小雨用她仅存的右手腕夹住瓷碟,左手执笔,以腕为轴心旋转调色,动作如舞蹈;
赵明远仔细端详朱砂的色泽,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型色度仪测量,然后才开始加水;
吴悠将瓷碟放在桌面上,俯身靠近,几乎是用脸颊感受颜料加水后的湿度变化;
周文瀚的手颤抖着,但他将笔杆握得很低,几乎贴着笔毫,让颤抖传导成颜料中的自然涟漪;
苏晓把脸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到碟子上,然后闭上一只眼睛——这是她克服深度知觉障碍的方法,用单眼聚焦平面。
沈砚慢慢走过每个人的工作台,仔细观察。他的目光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好奇——像在观察五种不同的生命如何与同一种材料建立关系。
二十分钟后,他让所有人停手,将五个瓷碟并排放在长桌上。
奇迹出现了:同样的朱砂,在五个碟中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
林小雨调出的朱砂饱满均匀,像凝固的血液;
赵明远的朱砂色泽层次分明,从中心到边缘有微妙的渐变;
吴悠的朱砂湿度恰到好处,表面形成一层极薄的、反光的液膜;
周文瀚的朱砂中有细密的纹理,那是笔触颤抖留下的痕迹;
苏晓的朱砂最纯粹,没有任何杂质,红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