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入口处沉重的木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咚、咚、咚。”
三声,节奏均匀,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大厅里所有的喧嚣、淫笑、污言秽语都压了下去,
那声音既不急切,也不粗暴,反而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程式化的冷漠。
原本满脸横肉、淫邪毕露、正要伸手去抓苏蘅的鲨爷,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他脸上那令人作呕的贪婪和嚣张,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眨眼间就换成了一种混合着讨好、忌惮和明显畏惧的复杂表情,
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歪斜的肥硕身躯,扯了扯自己敞开的衣襟,试图显得“体面”些。
“快!快请!”他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对门口方向喊道,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那个还在哆嗦的报信手下,“废物!还不滚下去!”
大厅里其余帮众也瞬间噤若寒蝉,方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个缩着脖子,目光躲闪,不敢看向门口,连那些陪酒的女子也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出,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笼罩了整个空间。
“吱呀,”
木门被从外面推开,没有阳光,只有走廊上火把跳动的、不甚明亮的光线,将来人的影子长长地投进大厅。
先进来的是两名黑衣男子,他们身形不算特别高大,
但步履沉稳,落地无声,行走间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近乎刻板的协调感。
两人都穿着裁剪合体、料子厚实的深色劲装,并非本地样式,袖口和裤腿都利落地收紧,便于行动,
腰间佩这武士刀,刀鞘款式统一,乌黑无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神情,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如同两潭死水,扫过大厅内一片狼藉和神情各异的众人时,
没有任何波澜,既无鄙夷,也无好奇,仿佛只是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们一左一右在门内站定,微微侧身,
随后,一个穿着靛青色浪纹袍中年男子,才缓步踱了进来。
此人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面容瘦削,嘴唇很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圆片水晶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细长,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他的气息与那两个黑衣随从一脉相承,都是那种冰冷的、缺乏“人味儿”的平静,但更多了几分久居上位的疏离与精于计算的深沉。
鲨爷几乎是躬着身子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与他那凶悍长相极不相称的谄媚笑容:“文、文先生!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被称作“文先生”的男人目光淡淡地掠过鲨爷,在他油腻的嘴角和沾着油渍的衣襟上略微停留,
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嫌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无机质般的平静,
他没理会鲨爷的奉承,只是轻轻的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的举动,让衣料相互磨蹭发出声响,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闻昨夜码头上不太平,”文先生开口,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带着点别处地方的口音,咬字清晰,却没什么温度,“还折了些人手,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鲨爷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连忙解释:“是、是有点小麻烦!‘渔安会’那帮不知死活的人,不知从哪儿请来了几个剑士,不过文先生放心,都已经料理干净了!那几个点子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文先生的目光,已经越过了他,落在了大厅中央被“压制”着的苏蘅、蜜璃等人身上,
当看到苏蘅和蜜璃时,他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手中的核桃也停止了转动。
“哦?”文先生拖长了语调,目光在苏蘅和蜜璃脸上身上缓缓逡巡,
不像鲨爷那般赤裸淫邪,更像是在评估两件物品的成色与价值,“这便是……新得的‘货’?”
鲨爷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刚抓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孝敬文先生您过目!”
文先生不置可否,又看向了站在苏蘅身后、同样被“压制”着的富冈义勇和伊黑小芭内,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眼神不断地在打量,先是穿着粗布衣服,
然后则是那垂在身侧、指节分明、虎口带着薄茧的手时,细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所思的光芒。
“这两个男的,看着倒不像普通渔民,”文先生缓缓道,语气依旧平淡,却让鲨爷心头一跳。
“是、是‘渔安会’新招揽的打手,有点蛮力!”鲨爷赶紧道,暗自庆幸刚才没立刻对那两个女的动手,看来文先生似乎对“货”的整体质量更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富冈义勇和伊黑小芭内,几乎是同时,眼角的余光几不可查地碰触了一下,
他们都从这突然出现的“文先生”及其随从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不是武者的杀气或霸气,而是一种更为隐晦、却也更加令人警惕的特质,
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以及那种将活人视作资源或筹码进行精确评估的、冰冷的功利心。
他们的站姿、步伐、眼神、都透着一股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规范
这种“规范”,与江湖草莽的散漫截然不同,更接近于……军队,或者某种架构严密的大型组织。
尤其那文先生打量苏蘅和蜜璃的眼神,让富冈义勇握着扁担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分,伊黑小芭内绷带下的嘴角,也几不可见地抿直了。
不像是普通的黑帮头目……,
苏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差异。
这个“文先生”给人的压迫感,与鲨爷那种基于暴力的恐吓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源于秩序、等级和未知背景的、深沉的寒意。
文先生似乎对鲨爷的解释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深究,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鲨爷,像是常规性的问道:“今年的‘例钱’,东家不太满意,另外,近期有几批‘特殊货物’要过境,你们这边,要确保万无一失,再出纰漏……”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中的威胁,让鲨爷肥硕的身体又是一颤,连声道:“是是是!明白!”
文先生点了点头,似乎准备离开,目光最后又似无意地扫过苏蘅和蜜璃,对鲨爷淡淡道:“这两个女子,稍后送到我船上,东家最近,正好缺些‘新鲜’的。”
“是!一定送到!”鲨爷连忙应下,心中又是肉疼又是庆幸,肉疼的是到嘴的肥肉飞了,庆幸的是总算把这位煞神暂时应付过去了。
眼看文先生带着两名随从转身欲走,大厅中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鲨爷和众帮众都暗暗松了口气。
文先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仿佛带走了大厅中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
鲨爷对着门口方向又弯腰赔笑了几声,直到确定人真的走远了,
才猛地直起身,狠狠啐了一口,脸上重新挂上凶悍,但眼底那丝对“文先生”的畏惧并未完全散去。
“看什么看!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他烦躁地挥手驱散大厅里噤若寒蝉的帮众,
又指了几个心腹,“你们几个,把这两个女的给我捆结实了,眼睛蒙上,送到码头文先生的船上去!手脚都放干净点,要是磕了碰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是!鲨爷!”
苏蘅和蜜璃被粗暴地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住,眼睛也被厚实的黑布蒙上。
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苏蘅能感觉到富冈义勇和伊黑小芭内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跟随着她被押离的方向,
她没有挣扎,只是在被推搡着经过富冈义勇身边时,借着身体踉跄的遮掩,极轻、极快地,用被缚的手指,
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暂时不要乱来,等她的消息。
富冈义勇看到自己手背上划过去的细嫩手指,随即,那紧绷如弓弦的肌肉,似乎微微松弛了一线,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海鲨帮”的人将他和伊黑小芭内、炭治郎、善逸以及那几个真“渔安会”青年一起,押往另一个方向,随即到了庄园深处阴暗潮湿的地牢。
蒙眼的黑暗和未知的前路并未让苏蘅慌乱,相反,她异常冷静,
被推上马车,颠簸前行,海风的气味越来越清晰,有铁锈和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药水的奇怪气味,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蜜璃呼吸平稳,同样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
马车停下,她们被拽下车,踩上了略显摇晃的木板,是码头,而且似乎不是普通的渔船码头,
脚下的木板厚实,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味加上着海腥,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她们被押着走过一段吱嘎作响的舷梯,进入了船舱内部。
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下,骤然的光线让苏蘅眯了眯眼,
她们身处一个不算宽敞、但异常干净整洁的舱室,墙壁和天花板都刷着惨白的漆,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深色木板,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带抽水马桶的简易盥洗设施,
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散发着冷白色光晕的玻璃罩灯,房间里干净,与“海鲨帮”庄园的乌烟瘴气截然不同。
押送她们的两个“海鲨帮”帮众似乎也对这里有些发怵,匆匆将她们推进舱室,反锁了厚重的铁门,便忙不迭地离开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舱道尽头,
舱室里只剩下苏蘅和蜜璃两人。
蜜璃活动了一下被捆得发麻的手腕,走到铁门边侧耳听了听,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和墙壁,
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孔,才回到苏蘅身边,压低声音,俏脸上满是严肃。
“阿蘅,这船……感觉好奇怪,不像是黑帮的船,倒有点像……我在神户港见过的那些西洋医生的检疫船,”
苏蘅点点头,她也有同感,这舱室的整洁和那股消毒水味,让她联想起了现代化的医疗或实验室环境,与这个时代背景格格不入,
她打开地图看了一下,是系统提示列表下,一眼看下去全都是红名!
以她们所在的舱室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代表敌对的红点,几乎填满了上下两层甲板的空间,这艘船的守卫之森严,远超想象。
“蜜璃小姐,我们先别轻举妄动,”
随后苏蘅在组队(团队频道)发送语音:鱼鱼先生,伊黑先生,炭治郎,善逸,能听到吗?我和蜜璃小姐目前被关在一艘很奇怪的船上,舱室干净得像病房,守卫极多,全是红名,船似乎准备离港,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苏蘅话音刚落下,富冈义勇冷静的声音传来,
富冈义勇(团队频道):地牢,守卫普通,没有问题。
紧接着是伊黑小芭内清冷的声音:
伊黑小芭内(团队频道):苏蘅,蜜璃,首要任务确保自身安全,收集情报,尤其是船只动向,人员配置,特殊货物’信息,若有危险,立刻示警,我与富冈会立即赶到,
炭治郎(团队频道):苏蘅小姐!蜜璃姐!你们千万小心!我和善逸这边也没事,地牢看守都被义勇先生和伊黑先生弄晕了,
善逸(团队频道,带着哭腔):呜呜呜……,
苏蘅回复(团队频道):放心,我们不会硬拼,这船很诡异,我和蜜璃小姐会见机行事,另外,这船上的‘文先生’和他手下,给我的感觉……不像普通黑道,忍小姐在吗?
蝴蝶忍几乎立刻接入了频道,带着一贯的温柔与高效,
蝴蝶忍(团队频道):我在,你们描述的情况我记录了下来,主公大人刚刚调阅了卷宗,关于‘文先生’,确实是有一点儿情报,
她的语速略快,但清晰有序,
蝴蝶忍(团队频道):一、这股势力并非传统黑帮,更像一个跨国跨领域的犯罪联合体,核心层似由前朝破落贵族、流亡武士、西洋冒险家及精于算计的商人组成,结构严密,等级森严。
二、其主要活动包括但不限于:远洋走私、跨境情报买卖、非法劳务输送,以及……资助某些危险的‘生物研究’。
三、文清先生,是该组织在东海话事人,心细如发,他亲自押送的‘货’,往往价值极高,或性质特殊,
四、他们拥有数艘经过特殊改造,挂外国旗的船只,行动诡秘,常伪装成商船或科考船,你们所在的,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蝴蝶忍语气更加凝重,
蝴蝶忍(团队频道):最新线报显示,近期‘怒涛帮’与西洋某秘密实验室往来密切,疑似涉及‘活体运输’与‘特殊样本’采集,
蝴蝶忍(团队频道):阿蘅,蜜璃,你们务必提高警惕,若发现任何异常,尤其是涉及医疗或实验性质的区域,立刻撤离,优先保证你们的安全!
“活体运输”,
“特殊样本”,
蝴蝶忍最后那句“活体运输”、“特殊样本”,如同两把锥子,狠狠凿进苏蘅的耳膜,
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完全停滞了。
记忆里,是有这些血淋淋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记忆碎片,
冰冷的器械,麻木或惊恐的眼睛,以及那些披着研究外衣、实则是将活生生的人视为可以随意切割,作为材料毫无人性的行径……,
那是她作为后来者,从泛黄书页、黑白影像和幸存者血泪控诉中。拼凑出的民族的惨痛伤疤、
可,在这个时代,在这艘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所谓“商船”上,
从蝴蝶忍凝重的口中说出,指向一个与西洋秘密实验室勾结的犯罪组织,
在这个世界,也有这样的疯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荒谬感,滔天怒意的,猛地冲垮了苏蘅一直努力维持的镇定,
她想起了那些之前庄园里那些被随意欺凌、眼神死寂的女子,想起了文先生评估货物般冰冷的眼神……,
“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