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重新归于平静。
补天造化阵开启后,整座山脉被一层无形的造化屏障笼罩,从外界看去,云雾更浓,山形更加飘渺,连山中的灵气波动都被完美遮掩。除非是大罗金仙刻意探查,否则谁也察觉不到此地的变化。
杨婵在昔日的洞府旧址上,重建了一座简单的竹屋。
竹屋依山傍水,前院种了几畦灵药,后院引了一泓温泉。她白日里照料药园,温养宝莲灯和寂世古灯,夜里则抱着婴儿坐在屋檐下,看月升星沉,听松涛阵阵。日子过得平淡,却有种久违的安宁。
婴儿长得很快。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女娲虚影的点化,又或许是因为补天造化阵源源不断提供的造化气息,它几乎一天一个样。满月时已能踉跄走路,百日时已能咿呀说话,到周岁时,除了身形依旧幼小,心智已堪比三四岁的孩童。
它给杨婵带来了无数欢乐,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比如,它对一切充满好奇。看见飞鸟掠过,会伸出小手想要抓住;看见溪中游鱼,会扑腾着要下水;更麻烦的是,它对华山中那些被归墟死气污染后、又被造化阵净化的裂缝格外感兴趣,常常蹲在裂缝旁,一蹲就是半天,小脸上满是严肃。
杨婵起初担心,后来发现,婴儿竟然在“吸收”那些裂缝中残存的死气。那些连大罗金仙都头疼的归墟侵蚀,在它小小的身体里转了一圈,就被转化成精纯的造化生机,再呼出来时,已成了滋养草木的灵气。
“娘亲,这里……”某日,婴儿指着一条刚刚被它“处理”过的裂缝,奶声奶气地说,“以前好难过,现在……舒服了。”
杨婵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头:“因为它生病了,你在帮它治病。”
婴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指着自己额头上的混沌青莲印记:“这里……暖暖的。”
印记确实在发光,温润的混沌色光芒流转,与婴儿的呼吸同步。每吸收一丝死气,光芒就更亮一分,印记的纹路也更清晰一分。
杨婵知道,这是婴儿在成长,在消化、融合两个纪元的规则。
除了杨婵,华山还有两位“住客”。
一位是杨戬。他在补天造化阵开启后的第三日便离开了——天庭那边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必须回去周旋。临行前,他留下了三道“神目符”,符中封印着他全力一击的神光,可在危急时刻保命。
“三妹,百年之期,我会再来。”他郑重道,“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还有兄长。”
杨婵收下符箓,目送他化作银光离去。
另一位,是共工遗念。
他没有走,而是选择留在华山。这位上古祖巫的残魂,如今已彻底与华山的地脉融为一体,成了这座山的“守护山魂”。平日里,他隐于山体深处,只有杨婵呼唤或华山遇到威胁时才会现身。
但他对婴儿,却格外上心。
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悄然出现在竹屋外,看着熟睡的婴儿,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追忆,有悲悯,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前辈似乎很喜欢它。”某夜,杨婵端出两杯清茶,递给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共工遗念。
共工遗念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倒映的星光:“它让吾想起了……巫族的孩子们。”
“巫族也有孩子?”
“曾经有。”共工遗念声音低沉,“巫族生育艰难,每一个新生儿都是族群的希望。当年不周山下,巫族部落里,也常有这般大的孩童奔跑嬉闹……后来,都没了。”
杨婵沉默。
巫妖大战的惨烈,她虽未亲历,但从古籍记载和兄长偶尔的讲述中,也能窥见一二。那是洪荒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之一,无数生灵涂炭,连不周山这样的天柱都崩塌了。
“这孩子的未来……”共工遗念看向竹屋内,“比当年的巫族,更加艰难。”
“我会护着它。”杨婵轻声道。
“你护不住。”共工遗念摇头,“纪元更迭,是大势。个人之力,在大势面前,微不足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真正领悟‘造化本源’,达到女娲当年的境界。”共工遗念缓缓道,“唯有如此,你才有资格参与这场博弈,为这孩子,也为这洪荒,搏一线生机。”
杨婵握紧茶杯。
造化本源……谈何容易。
她虽得女娲虚影赐予一缕本源,但那只是种子,要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需要漫长的感悟和积累。百年时间,真的够吗?
“你的时间不多了。”共工遗念忽然道,“归墟不会等。它派出的‘眼睛’,已经来了。”
“眼睛?”杨婵心头一凛。
“就在这山里。”共工遗念抬起手,指向后山方向,“补天造化阵开启时,有一丝极淡的归墟气息,趁机潜了进来。它藏得很深,连阵法都没能完全隔绝。吾能感觉到它,但无法锁定具体位置——它已与华山地脉的一丝死气融合,成了这山的一部分。”
杨婵脸色微变。
归墟果然没有放弃。它无法强攻补天造化阵,便改用这种隐秘的手段,监视她和婴儿的动向。
“它在等什么?”她问。
“等时机。”共工遗念道,“等这孩子成长到某个阶段,或者等你闭关突破的关键时刻……届时,它会引动那丝死气,制造混乱,甚至可能……唤醒某些不该醒来的东西。”
“不该醒来的东西?”
共工遗念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华山深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杨婵知道,有些事,恐怕连这位祖巫残魂,也不愿多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
婴儿三岁时,已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甚至开始跟着杨婵学习最简单的修炼法门——不是攻击法术,而是如何引导、控制体内的混沌之力。它学得很快,常常举一反三,让杨婵都感到惊讶。
五岁时,它已能独自处理山中那些残留的死气裂缝,甚至能帮杨婵照料药园,用自身散发的生机催生灵药。
七岁时,它给自己取了名字。
“我叫秦曦。”它认真地对杨婵说,“秦是秦毅的秦,曦是晨曦的曦。娘亲说,秦毅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像光一样。我也想……变成光。”
杨婵眼眶一热,紧紧抱住它:“好,以后你就叫秦曦。”
秦曦有了名字后,似乎更加懂事了。它不再整天嬉闹,而是开始主动学习杨婵传授的一切——识字、读经、修炼、布阵、炼药……它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所有知识。
但杨婵能感觉到,这孩子心底深处,始终藏着一丝不安。
某个雨夜,雷声轰鸣。
秦曦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扑进杨婵怀里,小脸苍白:“娘亲,我梦见……好多好多人在哭……他们说……回家……”
杨婵轻拍它的背:“那是梦。”
“不是梦。”秦曦摇头,混沌色的瞳孔中泛起雾气,“我能感觉到……他们在叫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杨婵心中一震。
是上个纪元那些消亡生灵的残留执念?还是……归墟深处的呼唤?
她无法确定,只能更紧地抱住孩子:“不怕,娘亲在。”
那夜之后,秦曦沉默了许多。
它常常一个人坐在山巅,望着远方发呆。有时杨婵会陪它坐一会儿,但更多时候,她也在忙——她开始闭关了。
不是彻底与世隔绝的闭关,而是每日抽出六个时辰,进入补天造化阵的核心,感悟女娲留下的造化道韵。阵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阵中一年,外界只过一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钻研、去领悟。
进展很慢。
造化本源太过玄奥,即便有女娲的种子,要理解它、掌控它,依旧如同蝼蚁观天。但杨婵没有放弃。她将秦毅传授的《归墟造化诀》与女娲的道韵相互印证,试图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一年,两年,三年……
阵中百年,外界不过百日。
这一日,杨婵从阵中走出,眼中多了一丝明悟。
她终于触摸到了“创生”的真正门槛——不是简单地转化能量、创造物质,而是从“无”中生“有”,从“死”中孕“生”。她摊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一缕混沌色的火焰,火焰中,一粒微小的、却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种子正在缓缓成形。
虽然只是雏形,虽然离重铸轮回还很远,但至少,她看到了方向。
“娘亲!”秦曦从山下跑来,手里捧着一束刚摘的野花,小脸上满是笑容,“你看,花开了!”
杨婵接过花,揉了揉它的头:“真好看。”
“娘亲闭关有收获吗?”秦曦仰着脸问。
“有一点。”杨婵微笑,“再过些年,或许娘亲就能帮你……治好那些‘难过’的地方了。”
秦曦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杨婵的手往山下走:“对了,共工爷爷说,山下有客人来了。”
客人?
杨婵心中一紧。
这个时候,谁会来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