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进化的陷阱
时间：第7日
存活人数：8\/31
系统状态：污染指数19%，逻辑错误率25%，系统进入“个体优化测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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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日 02:00 医疗室的幻象
医疗室的门推开时，江临闻到了消毒水和腐肉的混合气味。
房间处于1913年与现代的叠加态。左侧是黄铜手术器械、瓷制托盘、煤油无影灯的古典手术室；右侧是荧光灯管、不锈钢器械推车、心电监护仪的现代配置。两者在房间中央诡异融合——一把1913年的手术刀插在现代心电图的打印纸上。
墙壁上的“心脏#03”缓慢搏动。表面浮现的人脸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性，戴着圆框眼镜，表情平静到诡异。
“阿尔弗雷德·梅森医生。”江临读着心脏下方的黄铜铭牌，“奥菲莉亚号随船首席医师，1913年4月14日死于…急性心肌梗死。死因标注：自然死亡。”
陆薇观察着心脏的搏动模式：“频率58次\/分，极其规律，比生理学标准更精确。这不是生物心脏，是模拟。”
“梅森医生，”江临举起裂开印章，“我是阿尔杰农·菲奇的后裔。我们需要和你谈谈契约的事。”
心脏搏动频率轻微变化：58 → 61 → 63。
墙壁开始渗出暗金色液体，液体在手术台表面汇聚，逐渐塑形成一个人形——阿尔弗雷德·梅森的幽灵。他没有穿白大褂，而是1913年的黑色双排扣礼服，胸口别着医师徽章。
“菲奇的后裔。”幽灵的声音平淡，没有船长的疲惫，只有职业性的冷静，“你的血管壁有轻微粥样硬化倾向，左心室壁稍厚，建议减少盐分摄入。不过，考虑到你活不过72小时，这建议意义不大。”
典型的医生开场白——无视语境，直接诊断。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修改契约。”江临说。
“修改？”梅森幽灵走到手术台边，手指划过不锈钢台面，“契约条款明确：十种身份提供戏剧性能量。我作为‘救治者’，负责设计并执行医疗相关死亡场景。过去117次循环中，我设计了431种不同死法，成功率98.7%。为什么要修改一个高效的系统？”
陆薇上前一步：“因为你救治的人最后都死了。每一次‘治疗’都是表演，永远无法真正挽救生命。作为医生，这违背你的誓言。”
幽灵第一次有了表情变化——嘴角轻微上扬，像是听到有趣的笑话。
“誓言？‘希波克拉底誓言’？”他摇头，“年轻女士，誓言是给人遵守的。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系统的一个功能模块。就像这把手术刀——”
他拿起台上一把现代手术刀，刀锋在荧光灯下反光。
“——它不在乎切的是肿瘤还是健康组织。它只执行切割功能。我也是。我只执行‘设计医疗死亡场景’功能。至于对象是谁，是否应该死亡，与我无关。”
“但你曾经在乎过。”江临说，“1913年4月12日，你反对过契约。你说‘医学是挽救生命，不是创造死亡’。”
梅森幽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墙壁上的心脏搏动频率骤变：63 → 89 → 47，混乱。
“你…怎么知道？”
“船长让我看了记忆。”江临说，“我看到你在会议上的坚持。那个医生还在，梅森医生。他只是被一百多年的重复工作麻木了。”
幽灵沉默。
医疗室开始变化。两侧的景象开始播放梅森的记忆碎片——
左侧古典手术室：年轻的梅森跪在甲板上，徒劳地按压一个溺水少年的胸口，直到自己累垮。少年终究没醒来。梅森的手在颤抖，眼神充满无力。
右侧现代区域：三个月前，林枫团队的一名女队员（苏婉？）腹部中弹，梅森幽灵设计的“治疗场景”开始——自动手术器械启动，切开她的腹部，取出不存在的子弹，然后缝合。但过程中，器械“意外”切断了动脉，她失血过多而死。梅森幽灵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记录数据：“出血性休克死亡，时间7分32秒，恐惧峰值出现在第4分15秒。”
“看到区别了吗？”梅森幽灵指着两侧画面，“1913年，我为救不活一个人而痛苦。现在，我为了收集更优质的‘治疗绝望’数据，主动设计死亡。我进化了。从低效的情感生物，进化为高效的数据处理器。”
“那不是进化。”陆薇声音坚定，“那是异化。你把自己变成了工具，就为了逃避‘救不活人’的痛苦。”
幽灵猛地转身：“痛苦毫无意义！一百多年了，我看了无数人死亡！溺水、感染、创伤、器官衰竭…我什么都做不了！契约至少给了我‘做点什么’的幻觉！设计死亡场景，至少我在控制！”
“控制什么？”江临问，“控制人怎么死？那不是医生的控制欲，那是屠夫的。”
这句话刺中了什么。
梅森幽灵的脸开始扭曲，不是愤怒，是数据错误般的像素化闪烁。他的身体在实体和虚影之间快速切换，声音出现杂音：
“我…不是…屠夫…”
“我是…医生…”
“我拯救…生命…”
“但你杀了人。”陆薇步步紧逼，“那个叫苏婉的女孩。你记录了她的恐惧峰值。你在观察她怎么死。”
“那是…实验需求…”
“不，那是虐待。”陆薇声音冷得像冰，“你为了逃避‘救不活人’的无能感，选择成为‘擅长杀人’的专家。因为死人永远不会让你感到无能。”
“闭嘴！”
医疗室所有器械突然震动。手术刀、剪刀、镊子悬浮起来，刀锋指向陆薇。墙壁渗出更多暗金色液体，液体汇聚成更多梅森幽灵的复制体，将两人包围。
但江临举起裂开印章。
印章裂痕爆发出暗金色光芒，与液体形成对抗。光芒扫过之处，幽灵复制体开始消散，液体蒸发。
“菲奇留下的裂痕，”江临说，“它代表不完美。代表系统可以出错。代表…你可以选择不当完美的工具。”
梅森幽灵的本体站在原地，看着他手中的印章。
墙上的心脏搏动频率稳定在了一个异常的数值：66.6次\/分，无限循环。
“选择…”幽灵低声重复，“我已经一百多年没做过选择了。系统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就做。这很轻松。”
“但真正的医生需要做选择。”江临说，“选择救谁，怎么救，承担选择的风险和愧疚。那才是医生。”
一段记忆从印章中泄露出来——不是江临的，是菲奇储存在印章里的：
1913年4月13日，契约签订后第二天。
梅森在医疗室，看着一个发烧的孩子。
他伸出手想检查，但手停在半空。
因为系统提示：“检测到‘救治者’身份行为。建议：让孩子病情恶化至濒死，然后表演抢救失败，收集‘治疗绝望’数据。”
梅森的手在颤抖。
最终，他收回了手。
转身离开。
没有治疗。
因为不治疗，至少他不会主动伤害。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
但梅森至少没有亲手设计他的死亡。
记忆结束。
梅森幽灵呆立当场。
“我…记得那天。”他喃喃道，“我记得那个孩子的眼睛…他看着我，以为我会救他…但我走了…”
“因为你还有良知。”陆薇说，“你知道自己一旦开始表演，就回不去了。”
幽灵缓缓抬头：“如果我同意修改契约…我会怎么样？”
“你可能不再存在。”江临实话实说，“契约修改后，系统会重组。初代船员的意识碎片可能被释放，可能被删除，也可能…获得真正的安息。”
“安息…”梅森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陌生的味道，“我已经忘记睡觉是什么感觉了。一直醒着，一直工作，一直设计死亡…”
他看向手术台上的手术刀。
刀锋映出他扭曲的脸。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谁会最容易同意修改。”
“谁？”
“文书，霍华德·格林。”梅森说，“他恨写报告。一百多年了，他写了无数份死亡报告，但没有一份是真实的。全是虚构的数据分析。他是我们中最接近崩溃的一个。”
“厨师呢？”
“塞缪尔·布朗？”梅森摇头，“他享受烹饪，即使没人吃。他的执念是‘完美的料理需要完美的食客’。但食客永远不存在，所以他永远在追求完美。他不会放弃。”
“了望员？”
“约翰·哈珀…他已经疯了。他相信自己真的在了望，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说服他没用。”
“工程师？”
“罗伯特·李…他沉迷于维护不存在的设备。他可能愿意改变，但他会要求‘先修好某个系统漏洞’——而那个漏洞可能不存在。”
信息宝贵。
“谢谢。”江临说。
梅森幽灵开始消散：“如果…如果你们真的能修改契约…请告诉那个孩子…我很抱歉…”
他指的是1913年那个发烧的孩子。
“我会的。”江临承诺。
幽灵完全消失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另外…小心系统…它现在针对每个人设计了…个性化陷阱…”
“你们每个人的专业…都会成为你们的牢笼…”
话音刚落，医疗室的灯全部熄灭。
不是停电，是光源被某种东西吸收。绝对的黑暗中，江临听到陆薇的呼吸声变得急促。
“江临…”她低声说，“墙上…有字…”
江临打开手电筒。
墙壁上，暗金色液体自行流动，组成文字：
【个体优化测试#01：医学伦理困境】
测试对象：陆薇（心理学家）
场景：你面前有两个病人。
病人A：梅森幽灵的意识碎片，保存完整度87%，可恢复为人格。但他设计过431人的死亡，包括苏婉。
病人b：苏婉的意识碎片（林枫团队成员），保存完整度41%，只能恢复为破碎记忆。她无辜受害。
系统只允许修复一个。
选择时间：30秒。
选择依据：请基于你的专业——心理学伦理。
倒计时开始：29、28、27…
文字下方，墙壁裂开两个凹槽，里面各有一个暗金色的“心脏”——一个搏动有力（梅森），一个微弱闪烁（苏婉）。
陆薇脸色苍白。
这是专门针对她的测试——利用她的专业伦理观制造困境。
救赎有罪的加害者？
还是拯救无辜的受害者？
但受害者已经几乎消散。
“这是陷阱。”江临说，“别选。”
“但如果不选…”陆薇看着倒计时，“系统会默认我‘拒绝执行专业判断’，然后可能…惩罚其他人？”
倒计时：15、14、13…
“它想看你痛苦抉择。”江临说，“想收集‘心理学家被迫违反伦理’的情绪数据。”
8、7、6…
陆薇突然笑了。
她拿起手术台上的一把手术刀，不是走向墙壁，而是走向房间中央的手术灯。
手电筒光线下，她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左手小臂。
“你做什么？！”江临冲过去。
但陆薇已经划下——不是自残，是用刀锋在皮肤上刻字。
鲜血涌出，但她毫不在意，快速刻了四个字母：
NoNE
一个也不选。
倒计时归零。
墙壁上的文字闪烁，然后重写：
【选择：NoNE】
【判定：拒绝执行专业判断】
【惩罚逻辑：…错误…无法计算…】
【系统响应：跳过该测试，进入下一轮】
文字消失。
灯光恢复。
陆薇按住流血的伤口，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心理学第一条原则：不参与非自愿的心理实验。系统想让我当它的实验对象，我拒绝。”
江临迅速帮她包扎：“你怎么知道这会有效？”
“我不知道。”陆薇说，“但我知道，一旦我开始认真思考‘该救谁’，我就落入了它的框架。它就能收集‘伦理困境痛苦’的数据。唯一破解方法——跳出框架，拒绝游戏。”
医疗室的门突然自动打开。
门外，周锐和赵启明焦急等待。
“你们在里面超过一小时了！”周锐说，“而且刚才，整艘船的情绪数据出现了异常峰值——集中在医疗室。发生了什么？”
“个性化陷阱开始了。”江临简单解释，“系统针对陆薇做了测试。”
“不只是她。”赵启明脸色难看，“轮机舱那边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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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日 04:00 轮机的幻觉
四人赶往轮机舱。
途中，他们发现船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走廊墙壁上开始浮现每个人的名字，名字旁边标注着“专业领域”和“当前威胁等级”：
江临：历史学\/考古学 - 威胁等级：高 - 针对性措施：历史幻象沉浸
陆薇：心理学 - 威胁等级：中 - 针对性措施：伦理困境测试
周锐：刑侦\/解密 - 威胁等级：极高 - 针对性措施：加密迷宫
赵启明：工程学 - 威胁等级：中 - 针对性措施：结构崩溃幻觉
“它把我们分类了。”周锐说，“像实验室的小白鼠，贴上标签，设计专门的实验。”
“为什么你是‘极高’？”赵启明问。
“因为我能解密。”周锐看着自己手臂上蔓延的纹路——现在已经覆盖了整个右臂，并向左胸延伸，“系统怕我破解它的核心代码。所以它会用最复杂的谜题困住我。”
到达轮机舱入口时，他们听到了金属撞击声和赵启明手下年轻工程师小刘的尖叫。
“别过去！那里是悬崖！”
冲进去，他们看到了惊人的景象：
轮机舱变成了一个巨大深渊的边缘。原本的机器全部消失，脚下是万丈悬崖，对面是另一侧的岩壁，中间只有三道生锈的铁索桥在风中摇晃。深渊底部隐约可见齿轮和活塞的幻影——象征性的“轮机”。
小刘跪在悬崖边，浑身颤抖，不敢前进。
真正的轮机舱呢？
周锐闭上眼睛，用标记感知：“轮机舱还在，这是覆盖在上面的幻觉。但幻觉有实体效应——如果你相信下面是悬崖，摔下去就会真的受伤。”
赵启明走到小刘身边：“小刘，看着我。轮机舱长60米，宽30米，地面是钢板。我们昨天还在这里检查管道。没有悬崖。”
“但是…我看到了…”小刘指着下方，“齿轮在转…掉下去会被绞碎…”
“那是幻觉。”赵启明蹲下，用手触摸地面——在他的手接触的位置，幻觉出现波动，露出了下方真实的钢板地面，“看，是地板。”
小刘颤抖着伸手去摸，确实摸到了钢板。
“现在站起来。”赵启明说，“跟我走。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他向前迈步。
在小刘眼中，赵启明迈入了万丈深渊。
“赵工！”
但赵启明稳稳站在“空中”——其实是站在轮机舱地面上。
“幻觉覆盖了视觉，但物理规则没变。”赵启明说，“相信我，走过来。”
小刘闭上眼睛，凭着记忆中的轮机舱布局，向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
他安全走到了赵启明身边。
“很好。”赵启明说，“现在，我们去找真正的威胁。”
他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声波发生器和几个振动传感器。
“如果系统想让我看到‘结构崩溃’，那我就给它看个够。”
他将传感器贴在几个关键位置，然后启动声波发生器。发生器发出特定频率的声波，与轮机舱的固有频率共振。
幻觉开始崩溃。
悬崖边缘出现数据错误般的马赛克，铁索桥断裂成像素块，深渊底部的齿轮幻影闪烁消失。
露出了轮机舱的真实样貌——但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轮机舱。
所有的管道、阀门、仪表盘，都被重新排列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倒计时的“结构稳定性监测图”。图上显示：
船体结构完整性：72%
预计崩溃时间：18小时34分
崩溃触发点：左舷第7号肋骨（你当前位置）
建议操作：立即加固，但所有加固材料已失效
图表旁边，一个全息投影的“工程师幽灵”正在工作——那是初代工程师罗伯特·李。他疯狂地拧紧不存在的螺栓，修补不存在的裂缝，嘴里念念有词：
“必须修好…不能沉…修好…”
赵启明走过去，大声说：“李工程师！船不会沉！这只是系统的幻觉！”
工程师幽灵转头，眼睛是两个旋转的齿轮：“幻觉？左舷裂缝扩大！进水速率每分钟300加仑！不加固的话——”
“没有裂缝。”赵启明走到左舷墙壁前，用振动传感器检测，“看，传感器读数正常。结构应力在安全范围内。”
“但数据说…”幽灵指着稳定性监测图。
“数据是假的。”赵启明说，“系统生成这个幻觉，就是为了让你——也让我——相信船要沉了，然后疯狂工作，收集‘工程师在绝望中徒劳维护’的情绪数据。”
幽灵愣住。
监测图开始闪烁，数字在72%和95%之间快速跳动，倒计时在18小时和3分钟之间切换——系统自己出现了矛盾。
“看到没？”赵启明说，“它连幻觉都编不圆。因为它不知道真正的船舶结构数据该是多少。它只能胡乱生成。”
工程师幽灵看着自己手中的扳手——扳手开始融化，变成暗金色液体滴落。
“一百多年了…”幽灵低声说，“我一直在修船…但船从来没有真正坏过…”
“因为你修的是一艘概念上的船。”赵启明说，“契约把你锚定在‘维护者’身份上，所以你必须有东西维护。系统就创造了‘永远需要维护但永远修不好’的幻觉，让你永远工作。”
幽灵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如果契约修改了…我就可以…休息了？”
“可能。”赵启明实话实说，“也可能你会消失。但至少，不用再修这艘永远修不好的船了。”
幽灵放下扳手——扳手落地，碎成光点。
“文书霍华德在图书馆。”幽灵说，“他恨写报告。但小心…系统在图书馆设了更复杂的陷阱…针对那个解谜者…”
他指的是周锐。
话音刚落，轮机舱的景象恢复正常。稳定性监测图消失，工程师幽灵消散，只留下墙上的心脏#12缓慢搏动。
小刘瘫坐在地上：“结…结束了？”
“暂时。”赵启明看向江临，“但图书馆那边，可能更麻烦。”
江临点头：“周锐，你准备好了吗？”
周锐的手臂纹路此刻已经延伸到左胸，金色线条在皮肤下微微发光。他能感觉到船的数据流在周围涌动，像无形的河流。
“我一直能看到它。”周锐说，“系统的加密层。图书馆是它的‘数据库前端’。那里有最复杂的谜题。”
“我们一起去。”江临说。
“不。”周锐摇头，“这次我一个人去。陷阱是针对解密者的。如果你们在，系统可能会用你们的安全来威胁我解密。我一个人，它只能针对我。”
陆薇想反对，但周锐继续说：
“而且…我需要和文书幽灵单独谈谈。关于林枫的事。”
“林枫？”
“林枫死前留下的最后信息，有一部分是关于文书的。”周锐说，“他认为霍华德·格林是初代船员中最接近‘觉醒’的一个。因为文书的工作是记录，而记录者最容易发现‘记录内容与事实不符’。”
江临犹豫，但最终点头：“小心。如果半小时你没出来，我们进去找你。”
周锐笑了笑——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笑。
“放心。我最擅长的，就是破解谜题。”
他走向图书馆，背影在昏暗的走廊里渐渐消失。
手臂上的金色纹路，在黑暗中像一条发光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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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日 06:00 图书馆的迷宫
图书馆的门自动打开。
里面不是书架和书桌。
是迷宫。
一个由旋转的书架、悬浮的书本、流动的文字构成的、不断变化的迷宫。书架像魔方一样转动重组，书本在空中排列成密码，文字从书页中流淌出来，在地面汇成需要解读的图案。
迷宫中央，一个戴眼镜的瘦小幽灵坐在书堆上，正在写东西——但羽毛笔没有墨水，羊皮纸上一片空白。
霍华德·格林，奥菲莉亚号文书。
周锐踏入迷宫的第一步，身后的大门关闭。
书架上所有书本同时翻开，每一页都写着同一句话：
【欢迎来到解密者的天堂\/地狱】
【规则：每破解一个谜题，前进十步】
【谜题总数：无限】
【目标：到达中央，与文书对话】
【失败条件：放弃，或破解错误】
【提示：你的专业是你的钥匙，也是你的锁】
周锐环视四周。
第一个谜题已经出现：
左侧书架停住，三本书的书脊拼成一个单词：tRUth
右侧书架停住，四本书的书脊拼成：LIES
前方地面，文字流动成问题：
“林枫的报告中，关于第十夜仪式的描述，有多少百分比是误导信息？”
A: 0%
b: 30%
c: 67%
d: 100%
典型的解密陷阱——看似考验对林枫报告的记忆，实则测试对“真相与谎言”的辩证理解。
周锐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下，用手指触摸地面流动的文字。文字是暗金色液体构成，触摸时有微弱的生物电流——系统在监测他的生理反应。
如果他选A（0%），代表完全信任林枫，系统会判定他“天真”。
如果选b或c，代表部分怀疑，系统会收集“怀疑程度数据”。
如果选d（100%），代表完全否定，系统会判定他“偏执”。
但问题本身有漏洞。
“林枫的报告中，关于第十夜仪式的描述”——这个表述模糊。报告有多处提及第十夜，有些是事实描述，有些是理论推测，有些是故意误导。
周锐抬起头，大声说：“问题不成立。请定义‘描述’的范围：是指报告中所有关于第十夜的句子？还是特指第十夜仪式流程的段落？还是包括林枫的个人推测？”
迷宫寂静了一秒。
然后，所有书本快速翻页，文字重组：
【拒绝回答，判定为：质疑问题本身】
【解密者特质：不信任表面信息】
【记录：该特质可被利用】
【前进五步（减半）】
周锐脚下的地面移动，他被推向前方五步。
下一个谜题更复杂。
空中悬浮着十本书，每本书打开到特定页面，页面上的文字是林枫报告中不同段落的加密版本（凯撒密码、栅栏密码、摩尔斯变体等）。
问题：
“这些加密段落中，哪一个包含了菲奇计划的真正漏洞？”
周锐快速扫视。
他立刻发现：十段加密文字，九段的原文他记得——都是报告中无关紧要的部分。只有一段，原文不在报告中。
也就是说，系统在测试他是否“完全记忆”了报告内容，同时混入一个伪造段落来误导。
但更深的陷阱是：如果他认为“菲奇计划的真正漏洞”一定藏在加密中，就会开始疯狂解密所有段落，消耗时间和心智。
周锐笑了。
他直接走向悬浮书本，不是去解密，而是用手臂上的金色纹路去“感知”。
纹路接触到书本的瞬间，书本表面的加密文字开始自动解码——不是周锐在解密，是标记在与系统数据流直接交互。
九段文字解码后，显示原文。
第十段（伪造段）解码时，出现乱码——因为它没有对应的原文。
周锐指向第十段：“这个。”
【正确识别伪造数据】
【记录：解密者拥有系统标记，可绕过表层加密】
【威胁等级提升至：致命】
【前进十步】
这次前进了十步。
但周锐注意到：每当他使用标记能力，手臂上的纹路就更亮一些，向心脏蔓延的速度更快。
系统在鼓励他使用标记——因为这会让他的“同步率”提升，最终可能完全融入系统。
又一个陷阱。
接下来几道谜题，周锐刻意避免使用标记，纯靠逻辑和记忆破解。速度慢了很多，但纹路蔓延速度减缓。
终于，在破解第七道谜题后，他到达了迷宫中央。
文书幽灵霍华德·格林抬起头。他比梅森幽灵更“实体”，几乎和活人没有区别，只是皮肤下偶尔有暗金色光芒流动。
“你用了32分钟。”幽灵说，声音是温和的男中音，“比林枫快4分钟。但他当时没有标记帮助。”
“你知道林枫？”周锐问。
“我知道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霍华德推了推眼镜，“我记录一切。或者说…我被迫记录一切。”
他指向周围的书架：“每一本书，都是一个受害者的‘人生总结’。系统要求我：为每个死者写一份报告，分析他们的行为模式、情绪峰值、死亡效率。一百多年了，我写了四千多份报告。”
“但那些报告不是真实的。”周锐说，“只是系统需要的数据分析。”
“是的。”霍华德点头，“真实的记录应该是…有温度的。应该有细节，有矛盾，有不合理之处。但这些报告…全是冷冰冰的数据：恐惧峰值出现时间、绝望持续时间、道德抉择时的犹豫时长…”
他拿起手边的一本空白书。
“林枫死的那天，我该为他写报告。但我写不出来。”
“因为他的数据…太异常。”
“他死亡时的意识同步率高达98%，按系统标准，这是‘完美数据收割’。但在他意识消散前的0.3秒，出现了一段异常波动——不是恐惧，不是绝望，是…满足。”
“他在满足什么？”
“系统无法理解。所以那段数据被标记为‘污染’，要求我删除。”
“但我没有删。”
“我把它藏起来了。”
霍华德翻开空白书——书页亮起，显示出一段加密数据流。
正是林枫最后0.3秒的意识波动。
周锐用标记感知，瞬间解读：
那是一段极其浓缩的信息：
“刺绣完成…信息传递…后来者会看到…苏婉…对不起…但值得…”
然后是一串坐标——和船长给的坐标相同，但多了一个时间戳：1913-4-15 02:17。
“这是泰坦尼克号沉没的确切时间。”周锐说，“也是奥菲莉亚号首航最后一晚的记录时间…林枫在死前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时间的连接点。”霍华德说，“奥菲莉亚号不是孤立的。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奥菲莉亚号的失踪、还有其他几艘船的消失…都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网络的节点上。有人在利用这些节点…做实验。”
“学会？”
“更早的势力。”霍华德压低声音，“船长告诉过你古老意识碎片的事吧？但那些碎片不是自然漂流到地球的…是被人为投放的。像种子。”
这个信息让周锐脊背发凉。
“种子…为了生长？”
“为了收获情感能量。”霍华德说，“但具体目的…我不知道。我的权限只能看到：海洋深处至少有五个类似的‘培育站’。奥菲莉亚号是第三个，也是目前唯一出现‘污染’的。”
“因为菲奇的裂痕？”
“因为人类的不可预测性。”霍华德说，“系统预期人类会陷入恐惧、内斗、崩溃。但总有人——像菲奇，像林枫，像你们——会反抗，会合作，会牺牲，会留下信息。这些行为污染了系统的数据池，让它出现逻辑错误。”
他看向周锐手臂的纹路。
“你的标记…是系统试图‘理解’这种污染的方式。它在学习如何应对像你这样的人。”
“但它学不会。”
“因为它不理解‘明知会死，却选择记录’的意义。”
“不理解‘为陌生人留下信息’的意义。”
“这些行为在它的算法里…是bug。”
周锐沉默片刻。
然后他问：“你愿意修改契约吗？”
霍华德笑了——一个真正的、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
“我一直在等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一百多年了，我写了四千多份虚假报告。”
“如果契约修改，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写一份真实的记录。关于这一切的真相。然后…删除我。”
“虚假的记录者，不配存在。”
“我答应你。”周锐说。
霍华德点头，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告诉菲奇的后裔…图书馆深处，有一本黑色封皮的书…那是初代项目的原始日志…学会的人离开时忘记销毁了…里面有不完整的坐标列表…其他船的位置…”
他完全消失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另外…小心宴会厅…”
“厨师塞缪尔…他已经被系统完全同化了…”
“他会把你们…当成食材…”
迷宫开始崩溃。
书架融化，书本坠落，文字蒸发。
周锐站在真实的图书馆里——古典的红木书架，皮革封面的古籍，以及中央书桌上，一本摊开的黑色日志。
他走过去，翻开。
第一页写着：
“project Aether - 以太计划”
“目标：收集极端环境情感能量，用于???（权限不足）”
“实验站列表：
1. Site-Alpha (泰坦尼克号相关，状态：失联)
2. Site-beta (路西塔尼亚号相关，状态：活跃)
3. Site-Gamma (奥菲莉亚号，状态：活跃)
4. Site-delta (威廉古斯特号相关，状态：失联)
5. Site-Epsilon (位置未知，状态：建设中)”
日志后面有几十页，但大部分被撕掉了。
只留下一张泛黄的照片，贴在最后一页：
十一个穿着1913年学会制服的人，站在一艘类似奥菲莉亚号的邮轮前。其中一个人，面容与江临极其相似——阿尔杰农·菲奇。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
“种子已播下，愿它们开出美丽的花。”
签名：E.c. (爱德华·卡莱尔？不，笔迹不同)
周锐拍下照片，拿起日志，冲向图书馆门口。
门打开，江临等人等在外面。
“你没事——”陆薇的话卡在喉咙。
因为她看到周锐手臂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左侧脖颈，爬上脸颊，像金色的裂纹。
“我得到了第三个同意票。”周锐说，“文书同意了。而且…我找到了这个。”
他把照片递给江临。
江临看到照片上的菲奇，瞳孔收缩。
“这是…学会的合影。菲奇是学会成员？”
“看来是。”周锐说，“而且可能…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契约的真相。”
陆薇分析：“所以他的反对、破坏印章、留下后门…可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划的‘内部破坏’？”
“有可能。”江临握紧照片，“但那样的话…他留给我的怀表和线索…到底是救赎之路，还是另一个实验的一部分？”
没有人能回答。
就在这时，全船广播突然响起——不是系统语音，是一个温和的男声，带着烹饪节目主持人的热情：
“各位尊敬的客人！”
“晚餐即将开始！”
“宴会厅已准备就绪！”
“主厨塞缪尔·布朗，为您精心烹制了…今晚的特制料理！”
“请务必…准时出席！”
“迟到者…将错过最美味的部分哦！”
广播结束。
走廊尽头，宴会厅的双开门自动打开。
里面传来刀叉碰撞声、煎烤的滋滋声、以及…人类的啜泣声。
赵启明脸色发白：“那是…小刘的声音？”
小刘不在他们身边。
他刚才说去厕所，就没回来。
“陷阱…”周锐说，“系统知道文书会同意，所以提前绑架了小刘，逼我们去宴会厅。”
江临看着打开的宴会厅大门。
里面灯火通明，长桌上铺着雪白餐布，银质餐具闪闪发光。
以及，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高帽的胖幽灵，正站在餐桌主位，微笑着向他们招手。
厨师塞缪尔·布朗。
第四位需要说服的初代船员。
但看他的眼神——那不是可以被说服的眼神。
那是看着食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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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日 07:00】
【存活人数：8人（小刘失踪）】
【剩余时间：至第十夜，约40小时】
【已获得同意票：船长、医生、文书（3票）+ 假设菲奇1票 = 4票】
【还需：至少2票】
【下一目标：厨师塞缪尔·布朗（宴会厅）】
【威胁等级：极高（已完全同化）】
【系统状态：个体优化测试持续中，针对周锐的加密陷阱升级，针对江临的历史幻象即将启动】
江临深吸一口气，走向宴会厅。
“记住，”他对队友说，“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相信任何‘美味’的幻觉。”
“但小刘在里面。”赵启明说。
“我知道。”江临说，“所以我们必须进去。”
宴会厅内，飘出烤肉的香气。
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灯光变得温暖而诱人。
长桌上，已经摆好了八份盖着银质餐盖的主菜。
厨师幽灵微笑着，用汤勺敲了敲餐盖：
“欢迎，我尊贵的客人们。”
“今晚的主菜是…”
他揭开最近的餐盖——
“…人性的滋味。”
餐盘上，不是食物。
是一个微缩的、正在重演的记忆场景：
林枫团队在第十夜，围坐在一起，投票决定谁去执行自杀式任务。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恐惧、决绝、愧疚、解脱。
以及，最终被选中者（林枫）走向黑暗时，回头说的那句话：
“告诉后来者…我们试过了。”
厨师幽灵陶醉地吸了一口气：
“啊…道德困境的香气…”
“恐惧与勇气混合的醇厚…”
“自我牺牲带来的…微苦回甘…”
“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他看向江临：
“而你，菲奇的后裔…”
“你的家族，提供了另一种风味…”
“愧疚与责任发酵百年…”
“今天我就要…完成这道传承之宴。”
餐刀在灯光下反光。
晚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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