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翻到1998年的唐代窖藏档案，发掘位置写着城南三十里青龙岗。
地质勘探报告却显示，青龙岗的断层形成于北宋，唐代时是片沼泽地。
谁会在沼泽里埋窖藏？
这里。
他把两份文件摊开，窖藏报告说根据地方志岗顶古槐下有宝找到的位置，但唐代地方志里根本没提青龙岗。
他抬眼，周老师，您记不记得当年有村民反映过什么？
周女士的茶杯顿在半空：有个放羊的老头说，孙教授带人来勘探前三天，有辆黑色轿车在青龙岗转了两圈。老头好奇跟着，看见有人拿洛阳铲在槐树下打洞。她放下杯子，后来老头去所里反映，被孙教授说封建迷信打发了。
林宇的手指在档案上敲出轻响。2005年的青铜器修复项目报告跳入眼帘，他翻开内页，修复记录里赫然写着使用x射线荧光光谱仪检测铜锈成分。
这种仪器2008年才在国内考古界普及，2005年只有少数实验室有。
周老师，2005年所里有光谱仪吗？
怎么可能。
周女士嗤笑一声，那会儿我们连便携式显微镜都得借省所的。
她忽然凑近，我听修复组的老张说过，那年孙教授带了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来，说是海外回来的专家，设备都是那年轻人带来的。
她压低声音，老张后来喝多了说，那设备箱上印着英文，像是什么私人公司的logo。
林宇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想起孙正雄的古董商行，想起那些形迹可疑的买家。
海外渠道，私人设备，失踪的文物，所有线索像一根线，正在穿起孙茂才二十年来的破绽。
周老师，这些档案我能复印吗？他合上最后一本，指节捏得发白。
按规定得登记！
周女士从抽屉里拿出登记本，钢笔尖在栏顿了顿，小同志，你要当心。
她突然说，孙教授这些年在学界树的碑可高了，当年老陈就是被调走才没查下去。
林宇在登记本上签了名，抬头时看见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落下。
我当过警察。
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灰，见过太多碑，底下埋的都是骨头。
周女士没接话，只是把复印件递给他时，手掌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林宇抱着资料走出资料馆，秋风吹得档案袋哗哗响，他站在台阶上翻开第一页复印件。
1992年汉墓的文物清单上，缺失的三件陶俑，恰好是市场上近几年拍出高价的西汉彩绘乐舞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警官的消息：孙正雄的审讯有突破，他承认92年那批陶俑进了他的拍卖行。
林宇望着天边的阴云，突然笑了。那些被孙茂才用学术光环掩盖的裂痕，终于在二十年后，被一张旧纸页撕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