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刀尖点地的那一刻,墓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头顶那块岩石动了一下,但没再有别的响动。他没动,眼睛盯着上方的裂缝,手还握着刀。
蒋龙靠在椁台边上,右手摸了摸腰间的红布带。这布带是他娘给的,打了结也舍不得剪。他刚喘匀气,耳朵忽然一竖。
不是风。
也不是石头自己掉下来的声音。
是人踩碎石子的那种轻响,一下,又一下,从暗道高处传来。他抬头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一抹黑影正从岩缝里探出半截身子。
弩箭就在这时候射了出来。
箭头直奔椁台中央——那里堆着青铜卣和几件漆器,是他们所有人拼了命才守住的东西。箭速快,角度刁钻,要是打中,那些东西就得毁。
蒋龙没想那么多。
他脚底一蹬,整个人向后翻起。身体腾空,胸口贴着箭杆掠过,凉风擦着皮肉刮过去。他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地时膝盖一弯,顺势往前冲了两步。
断矛就在脚边。
他弯腰抄起来,大喝一声:“哪个狗崽子敢动手!”
上面的人没料到这一下。本以为偷袭得手,至少能乱一阵子。结果这人不仅躲开,还直接扑了过来。
第二支箭已经搭上弩机。
蒋龙不管那箭,往前猛冲。他知道这种老式弩有个毛病——上弦慢。只要不让他射第二发,近身就是他的死期。
果然,那人手忙脚乱地拉栓,动作卡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蒋龙抓住了机会。
他原地跃起,又是一个跟头翻上去。人在半空扭身,用矛杆横扫。啪的一声,正抽在那人手腕上。弩机脱手,砸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进角落。
剩下两个还在岩缝口缩着。
一个抽出短刀,另一个去摸背上另一把弩。蒋龙落地没停,脚下一滑差点摔,但他马上站稳,拎着断矛就往塌了一半的石台上跳。
这石台本来是放祭品的地方,年头久了,一半陷进地里。他踩上去的时候,石头咯吱响了一声,但他不在乎。
他站在高出地面三尺的位置,对着上面吼:“都给我下来!躲上面算什么本事!”
那两人对视一眼,举刀的先动了。他半个身子探出来,一刀劈下,想逼蒋龙后退。
蒋龙不退。
他矮身闪过刀锋,左手一甩,红布带飞出去缠住对方脚踝。那人没站稳,往前一扑,蒋龙趁势拽布带,用力一拉。
那人直接从岩缝里栽下来,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最后一个见势不对,转身就想逃。
蒋龙哪能让他走。
他扔掉断矛,双手撑地,一个空心跟头翻上岩台。动作干净利落,像戏台上唱《三岔口》时那样,闭着眼都能走八步不差。
他落在那人背后,抬脚就踹。正中后腰。
那人往前踉跄几步,撞在岩壁上,手里的刀也掉了。他回头想反抗,蒋龙已经逼近,一拳砸在他脸上。
鼻血当场喷出来。
那人捂着脸蹲下,嘴里呜噜着说什么日语,蒋龙听不懂,也不想知道。他一把揪住衣领,把人拖到光亮处,按在地上。
“说!谁让你们来的?宫本是不是还在这儿?”
那人摇头,嘴里还是叽里呱啦。
蒋龙懒得跟他耗。他把人踢到另外两个旁边,三人挤成一团,谁也不敢动。
他站在岩台上,胸口起伏,额头上全是汗。刚才那一连串动作看着轻松,其实耗了不少力气。但他脸上露出了笑。
两颗虎牙露出来,咧得挺开。
“想偷袭?门都没有!”
声音在墓室里撞来撞去,震得顶上又掉下一点碎石。
下面那三个一听这话,脸色全变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起往后爬,手脚并用,争着往暗道深处钻。有人还被同伴踩了一脚,也没敢骂,只顾着逃。
蒋龙没追。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条黑乎乎的通道,慢慢把红布带重新系回腰上。布带有点脏了,沾了灰和血,但他没在意。
他弯腰捡起那把掉落的弩机,翻过来瞧了瞧。做工粗糙,不是什么好货。他顺手掰断一根弦,扔到一边。
然后他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箭矢。
箭头是铁的,尾羽用的是普通山鸡毛,绑得也不紧。这种装备,对付老百姓还行,真遇上硬茬,连三招都撑不过。
他走到椁台边,确认那口补了三层的锅还在。锅里装着他们的干粮和水囊,一样没少。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刚才那一翻一跃,旧伤有点犯了。右肩那里隐隐作痛,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扎。他没吭声,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小包膏药。
这是李飞给的,说是祖传方子,治跌打损伤特别灵。他撕开纸包,把药粉倒在掌心,然后抹在肩上。
疼得他吸了一口凉气。
但他还是笑了。
“还好没当众叫出来。”
他自言自语,“不然雷淞然非得拿这事编段子不可。”
正说着,头顶又传来动静。
这次不是脚步声,也不是碎石滚动。是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很轻,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拖动。
蒋龙立刻抬头。
岩缝比刚才宽了些,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他眯眼盯着,右手已经摸到了断矛柄上。
几秒后,一只手里剑从缝隙里飞了出来。
目标不是他,而是椁台上的青铜卣。
蒋龙反应极快。他翻身跃起,人在半空伸腿一踢。手里剑被踢偏,叮的一声钉进旁边的石柱。
他落地站稳,抬头大喊:“还有完没完!”
没人回答。
只有那道岩缝静静开着,像一张闭着的嘴。
他没动。
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冲动。上面的人要是真想杀他,刚才就不会只扔一把手里剑。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他慢慢蹲下,捡起那枚手里剑。铁片子不大,边缘磨得很薄,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投掷的。他翻来去看了一遍,发现背面刻了个小字。
是个“忍”字。
他冷笑一声,把手里剑扔进怀里。
“忍?我看你是找揍。”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他走到岩台下方,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断矛横放在腿上,随时能拿起。
他抬头看着那条岩缝,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里面再没动静。
他也不急。
就这么坐着,等。
外面天应该快亮了,但他们感觉不到。这里没有太阳,没有风,只有石头和沉默。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掌心全是茧,指节粗大,不像个唱戏的,倒像个挖煤的。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刚才救下了那口锅,守住了那些东西。
他觉得值。
正想着,头顶岩缝突然又动了。
一块石头被推了下来,不大,但砸在地上声音很响。
接着是一只手伸出来。
不是拿武器。
那只手抓着一根绳子,慢慢往下放。
绳子末端绑着一件东西。
蒋龙站起来,盯着那东西一点点下降。
是一面小旗。
黑色的布,上面用红漆画了个图案。
他看清那个图案时,脸色变了。
那是他父亲当年护送编钟时,镖局用的旗号。
旗面上写着四个字:
“死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