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龙把那面写着“死不旋踵”的小旗攥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张驰已经动了。
他从岩台边沿站起身,脚步没发出太大声音,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他走到那根横在通道中央的锁链前,蹲下看了一眼。铁链粗得像小孩胳膊,表面发黑,嵌进石壁的地方根本看不出尽头。雷淞然之前拿火棍撬过,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张驰伸手摸了摸锁链,指腹蹭到一点锈渣。他收回手,甩了甩。
这玩意儿卡在这儿,后面的人过不来,前面的人也走不了。他们现在就像被堵在瓶子里的酒,想倒也倒不出去。
他抬头看了眼岩缝。刚才手里剑飞出来的地方,现在静悄悄的。但他知道上面还有人。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他们在等,等一个机会——等谁先松劲,等谁先喘粗气,等谁先背过身去。
张驰冷笑一声。
他不想等了。
他把青龙偃月刀扛到肩上,双手握住刀柄,退后两步。脚底踩实地面,膝盖微弯,腰背绷紧。他没喊什么口号,也没念谁的名字,就那么盯着那根锁链,眼睛一眨不急。
然后他冲了出去。
一步,两步,第三步落地时,他整个人跃起,刀从肩膀上方劈下,带着全身的力气砸向锁链正中。
铛!
火星炸开,像是铁匠铺里最猛的一锤。整条锁链猛地一震,石壁上的灰尘哗哗往下掉。张驰落地,虎口发麻,刀刃在锁链上砍出一道白印,但链子没断。
他站着没动,喘了口气。
上面岩缝里传来轻微响动。有人缩了一下身子,另一人抬手按住同伴的肩膀,示意别出声。三个人挤在狭窄的缝隙里,看着底下这个高个子男人。
他居然真敢用刀砍这种东西。
第二刀来了。
张驰没停顿,转身再退两步,又冲上来。这一回他更低,更狠,刀走直线,不带花哨,就一个字:劈!
刀锋撞上铁链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肩膀里的骨头咯吱响了一声。疼,但他没收力。刀继续往下压,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剁进地里。
嘣!
一声脆响。
锁链从中断裂,一半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另一半还连着绞盘,在空中晃了晃,慢慢垂下来。
张驰站在原地,刀尖点地,胸口起伏。他没抬头,但嘴角咧开了。
“哎哟。”他轻声说,“还真断了。”
岩缝里的三人全愣住了。
其中一个本来握着手里剑,准备等他力竭时扔下去搅局。现在手还举着,剑却掉在了脚边。另一个摸到了腰间的短刀,可手指僵着,拔不出来。第三个往后缩了半截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嘶”。
他们见过硬功夫,也见过蛮力。可没人见过谁能一刀把这种古墓机关的主锁链给劈断。这不是练出来的,这是疯出来的。
张驰缓缓抬起头。
他目光扫过岩缝,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石头里:“你们躲够没有?”
没人回答。
“我数三下。”他说,“一。”
岩缝里没人动。
“二。”
其中一人开始往后挪,动作很慢,生怕发出声音。
“三还没出口呢。”张驰笑了,“就这么怕?刚才不是挺能扔暗器的吗?”
他把刀抬起来,横在胸前,用袖子擦了擦刀刃上的锈迹。动作不急,像是在擦一把吃饭的菜刀。
“张某这把刀,”他说,“一百零八斤,从十四岁开始耍到现在。砍过树,砍过石头,也砍过人。今天头一回拿来砍链子,没想到还真行。”
他顿了顿,眼神冷下来:“下次,我就拿它砍脖子了。谁想试试,现在下来。”
岩缝里一片死寂。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全是犹豫。他们原本是宫本太郎带进来的精锐,自认忍术一流,潜伏无声。可眼前这个人根本不讲套路。他不闪不避,不绕不骗,就站在那儿,一刀把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
他们不怕死。
但他们怕这种不知道该怎么打的对手。
终于,最边上那人轻轻点了点头。另外两个会意,慢慢往后缩,一点一点退出岩缝。他们的动作很轻,尽量不碰碎石,不发出声音。可张驰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追。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再回来了。至少现在不会。
他转过身,看着那条被劈断的锁链。通路打开了,后面的人能过来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用刀尖拨了拨地上的铁链残段。沉得很,像是铸铁加铜炼的。
“难怪撬不动。”他说,“这哪是链子,这是梁。”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岩石。刚才两刀劈下,震动不小。几道细裂纹从锁链连接处蔓延出去,像蜘蛛网一样爬上了石壁。空气里飘着一股土腥味,越来越浓。
他皱了皱眉。
这地方撑不了太久。
但他没走。他站在断链旁边,刀拄地面,一只手扶着刀柄,另一只手按在腰侧。那里有点发热,像是旧伤被牵动了。他没管,只是盯着岩缝的方向。
等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蒋龙。”
“哎!”蒋龙从后面应了一声,快步走过来。
“你看见刚才那面旗了吗?”
“看见了。”蒋龙点头,“是我爹当年镖局的号令旗。”
“嗯。”张驰说,“那你记住一句话。”
“啥?”
“死不旋踵。”张驰看着他,“你爹能守住编钟,你也能守住这些东西。别让人抢了去。”
蒋龙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我知道。”
张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他转过身,正要往通道深处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他停下脚步。
那一声不像石头自然掉落,也不像风吹裂缝。更像是某种结构内部断裂的声音。很小,但清晰。
他抬头。
一道新的裂纹正在石顶蔓延,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动。灰尘开始往下飘,落在他的帽子上,肩膀上。
他没动。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不能走。
后面的队伍还没完全通过,锁链刚断,通道才通。如果他现在喊撤,只会造成混乱。如果他不喊,就得赌这屋顶能不能再撑几分钟。
他把手放在刀柄上,站得笔直。
“都别慌。”他对后面喊,“慢慢走,别跑。”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咔”。
这次更大。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掉了下来,砸在他脚边,碎成几片。
他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抬起头,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
他的手握紧了刀。
刀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