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砸下的瞬间，王皓把李治良往侧壁一推。他自己没站稳，被震得仰头后倒，整个人顺着断裂的岩层滑了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身体撞到几块凸起的石头，肋骨传来一阵闷痛。他伸手想抓点什么，只摸到湿滑的岩壁。下一秒，后背一凉，整个人扎进水里。
河水刺骨，耳朵嗡的一声。水流立刻把他往下拽，嘴里呛了一口泥腥味的水。他蹬腿上浮，脑袋刚冒出来，一口气回上来，就听见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是雷淞然的声音。
“哎哟我操——！”
话没说完，又被水灌了回去。
王皓抹了把脸，四周漆黑，只有头顶裂缝漏下一点微光。水流太急，他根本停不住，身子打着转往前冲。他一边划水一边找人，眼角余光看见一块礁石边有个人影在扑腾。
是史策。
她正被漩涡卷着往中心拉，一只手伸出来，指尖几乎够到一块浮石，但浪头一打，又缩了回去。
王皓咬牙，逆着水流游过去。每划一下都像在推一堵墙，胳膊发酸。他抓住史策的手腕时，自己也差点被吸进去。两人缠在一起，顺流滚了半圈。他另一只手死死扒住礁石边缘，指甲崩断一根，疼得眼前发黑。
“别松！”他吼。
史策没说话，只是把头埋低，借他手臂的力往上撑。两人总算爬上那块巴掌大的石头，浑身湿透，喘得像破风箱。
雷淞然这时候正抱着一根断梁在水上漂。他左脚踩着木头，右脚翘着，嘴里还哼了一句梆子戏。唱到一半被水呛住，咳了两声，又接着来。
“老天爷开眼啊……”他咧嘴笑，“爷爷我还活着！”
他抬头看见王皓和史策趴在礁石上，立刻挥手：“嘿！这边！拉兄弟一把！”
王皓从腰间解下绑绳，甩了出去。绳子在空中划了个弧，雷淞然一把抓住，死死攥着不放。王皓和史策一起用力，把他往礁石边上拽。浪头打过来，雷淞然半个身子被压进水里，但他没松手，硬是靠那根木头撑住了浮力。
三人挤在石头上，谁也不敢乱动。水面上漩涡还在转，咕噜咕噜响，像口煮沸的大锅。
李治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冲到了外围。他不会游泳，落水后第一反应就是把胸前的青铜卣匣抱紧。水淹到鼻子时，他闭眼憋气，身子沉了一下，又被浪推起来。睁开眼时，满世界都是黑水和泡沫。
他不敢松手。
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卣在人在，卣亡人亡。
这东西是他们从山沟里捡来的，表弟雷淞然说能换三头羊。他不信，但他信这玩意儿不能丢。丢了对不起弟弟，对不起那一锅熬了三天的野菜汤。
他一边呛水一边划拉，手碰到了一块浮木。他没力气爬上去，只能用胳膊肘卡住，勉强让脑袋露在外面。水流带着他绕着漩涡打转，眼看又要被卷进去，他猛地把木头横过来挡住身前。
木头撞上暗流，发出“咚”的一声。
他喘了口气，牙齿打颤。
蒋龙落水时翻了个跟头，入水姿势倒是标准。他在戏班练过闭气，知道怎么在水下调整方向。睁开眼一片黑，但他能感觉到水流走向。他踩了下水，借力往上窜，脑袋冒出来时正好看到张驰在不远处扑腾。
张驰的右腿被一根断梁卡住了，整个人歪着身子挣扎。他左手挥刀砍了几下，但水下使不上劲，刀刃只在木头上刮出几道白印。
蒋龙游过去，潜水下去，伸手摸到那根梁。他用肩膀顶了一下，没动。他又试了一次，这次双脚蹬地，整个人像条鱼一样钻进去，用力一拱。
梁松了。
张驰抽腿出来，两人一起浮上水面。蒋龙咳出一口水，抬头看张驰：“没事吧？”
张驰摆手，脸色发青。他把刀咬在嘴里，一手抓住蒋龙肩膀，示意他往边上靠。
两人靠着一根浮木漂了一会儿，等呼吸稳下来。张驰指了指上游，做了个“找人”的手势。蒋龙点头，两人决定顺着水流走。
他们不敢下水游，只能扶着木头随波逐流。岸边偶尔露出几块岩石，但都被水流冲得打滑，站不稳。张驰右腿擦伤，走路估计费劲，现在只能靠水浮着。
上游那边，雷淞然刚爬到礁石上，就被浪头拍了一脸水。他骂了句娘，转头看王皓：“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王皓没理他。他盯着水面，眼睛一眨不眨。刚才他看见李治良的身影了，在漩涡外圈飘着，抱着那个匣子。
“老李！”他喊。
声音被水声盖住。
他又喊了一次，这次用了丹田气，像在戏台底下喊场。
李治良听见了。
他抬起头，看见王皓站在石头上挥手。他想回应，一张嘴就呛水。他只能抬起一只手，晃了晃。
王皓看他还在动，心放下一半。
史策坐在石头上，衣服贴在身上，冷得直抖。她没说话，但手一直抓着王皓的袖子。王皓也没甩开，任她抓着。
雷淞然看着两人，咧嘴一笑：“我说，你们俩这算不算患难见真情？”
没人搭理他。
他又说：“要不我游过去接老李？我水性不错，小时候在河里摸过鱼。”
王皓回头瞪他：“你游过去就是送死。那漩涡能把牛吸进去。”
“那怎么办？”雷淞然挠头，“总不能让他一直漂着。”
王皓没说话。他在想有没有绳子能扔过去，或者能不能找根长点的木头递过去。但他环顾四周，除了碎石和浮木，什么都没有。
李治良那边情况越来越糟。他抱着木头的手开始发麻，腿完全使不上力。水温太低，他感觉不到脚的存在。他只知道不能松手。
匣子还在。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见上游岩壁有个凹陷处，像是个浅洞。如果能漂过去，或许能靠岸。
他试着用脚蹬水，但身子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靠木头随波逐流，眼看离漩涡越来越近，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突然，他听见有人喊他名字。
是雷淞然。
“老李！往左边！左边有块石头！”
他勉强转头，看见左边确实有块半露水面的礁石。他咬牙，用尽最后力气把木头往那边推。
水流不听他的。
他离石头越来越远。
就在他以为要被卷进漩涡时，一股侧流突然把他往外推了一下。木头一斜，他整个人侧翻，差点掉进水里。但他本能地抱住匣子，另一只手胡乱一抓，居然勾住了石头边缘。
他挂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水流还在扯他。
他手指发白，指甲缝里全是泥。
但他没松。
王皓看见这一幕，差点跳下去。史策一把拉住他：“你疯了？！”
“他挂那儿了！”王皓指着，“再没人拉他就要掉了！”
“可我们过不去！”史策喊，“绳子不够长，木头也不稳！”
雷淞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扔进水里。
“你干嘛？”王皓看他。
“试试。”雷淞然说，“水流会带它过去，我看方向。”
饼漂了几米，果然被侧流推向李治良那边。
“有门！”雷淞然眼睛一亮，“那边水势变了，可能是个缓区！”
王皓立刻看向蒋龙和张驰的方向。他们已经漂到下游浅滩，正往这边走。他举起手，大声喊他们的名字。
蒋龙听见了，抬头看过来。
王皓指了指李治良的位置，又指了指岸边，比划了一个“拉”的动作。
蒋龙点头，转身对张驰说了句什么。张驰看了看地形，抬手指了指上游左侧的一段岩脊，那里有几根突出的石柱，像是能固定什么东西。
蒋龙从腰间抽出红布带，开始往一根断木上绑。
王皓看着他们动手，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只要还有人动，就还有希望。
李治良挂在石头上，手指一寸寸滑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