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按下按钮的瞬间,铁管前端弹出一根细针,直射蒋龙面门。
张驰的刀已经抬起,可人站在水里,脚下打滑,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那根针快要刺中蒋龙眼睛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鞭响——啪!
一辆双驾马车从林口冲了出来,轮子碾过碎石和泥坑,发出沉闷的滚动声。驾车的人披着灰斗篷,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撇浓密的胡须。
王皓躺在泥水里,听见声音猛地抬头。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是谢尔盖!”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一软又摔了下去,但他还是大喊,“快上车!都起来!别愣着!”
蒋龙反应最快,一把抄起还在咳嗽的雷淞然,扛在肩上就往马车方向跑。雷淞然嘴里还含着一口河水,边吐边喊:“轻点!我这身骨头还没散完呢!”
张驰没动,他盯着佐藤的方向,刀尖指着那个湿透的男人。
“你走不掉。”佐藤坐在水里,低声说。
“那你试试看能不能爬上来抓我。”张驰冷笑,慢慢后退。
史策已经跳上了车斗,回身伸手去拉王皓。王皓抓住她的手,被拽了起来,踉跄几步才站稳。他回头喊:“李治良!带着东西过来!”
李治良抱着青铜卣缩在礁石后面,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听见喊声才连滚带爬地往前扑,一边爬一边念叨:“别丢……不能丢……”
蒋龙冲过去把他拽起来,直接扔上了车。自己最后一个跃上去,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
“走!”王皓对着车夫大喊。
谢尔盖扬起长鞭,又是一声脆响。两匹黑马同时发力,拉着沉重的车厢猛地向前一冲,溅起大片泥水。
佐藤终于站了起来,想去追,但脚下一滑,又跪进水里。他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跑越远,手指紧紧抠进泥中。
车厢剧烈颠簸,众人东倒西歪。雷淞然撞到蒋龙身上,蒋龙撞到张驰腿上,张驰差点把刀插进车板。
“谁再碰我一下,我就拿刀说话。”张驰收刀入鞘,靠在车厢角落坐下,喘着粗气。
李治良蜷在最里面,死死抱住青铜卣,闭着眼睛不敢看外面。
雷淞然缓过劲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咧嘴笑了:“嘿,我还以为今天要喂鱼了。没想到老毛子会来救我们。”
没人接话。
王皓走到车头,拍了拍谢尔盖的肩膀。
“你来得正好。”他说,“再晚半刻,我们就真成河底冤魂了。”
谢尔盖没回头,手里缰绳一紧,马跑得更快了些。
“王先生,你说错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俄式汉语的腔调,“我不是为你们来的。”
王皓一愣。
“我是为我自己来的。”谢尔盖顿了顿,“欠人情,比欠钱难受。”
王皓怔住。
他忽然想起来,三个月前在汉口码头,有个白俄小孩被日本浪人堵在巷子里打,是他顺手救下的。当时那孩子一直喊“叔叔”,后来才知道是谢尔盖的侄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还记得这事?”王皓问。
“我记得每一个帮过我的人。”谢尔盖说,“也记得每一个我该还的人。”
王皓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谢了。”
谢尔盖轻笑一声,扬鞭抽空:“不用谢。等你哪天缺马车,再来找我。”
车厢里安静下来。
雷淞然瘫在地上哼起了小曲,调子跑得离谱。蒋龙揉着小腿,刚才那一阵狂奔让他旧伤发作了。张驰低头检查手臂上的擦伤,血已经凝了。
史策坐在角落,默默拧干衣角的水。她墨镜歪了,也没去扶。
王皓坐到中间,环视一圈。
“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谢尔盖的情报和这辆马车。”他说,“没有他,我们早就被人包了饺子。”
蒋龙抬头看了眼车顶,嘟囔:“我还以为老毛子只认钱。”
“他也认命。”王皓说,“只不过他的命,叫信用。”
雷淞然突然笑出声:“哎哟,你们听听,王先生开始讲大道理了。上次他还说‘这辈子和沙土作伴,下辈子还得挖墓’,现在倒学会谈人生了。”
王皓瞪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雷淞然立刻闭嘴,但嘴角还挂着笑。
李治良睁开眼,小声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先离开这片林子。”王皓说,“等天黑再定路线。”
蒋龙打了个哈欠:“我饿了。”
“我也饿。”雷淞然接话,“但我更想睡一觉。”
“睡什么睡,你刚呛完水就想躺?”蒋龙骂他。
“呛水也是力气活!”雷淞然不服,“你以为漂在水上很轻松?”
两人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张驰皱眉:“闭嘴。”
他们立刻安静。
车轮滚滚向前,穿过树林,驶上一条野路。风从车外灌进来,吹干了衣服上的湿气。
王皓靠在车厢壁上,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感觉全身骨头都在疼,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睡。
他看向车头那个沉默的身影,忽然说:“谢尔盖。”
“嗯?”
“下次你要有难,我也来。”
谢尔盖没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车厢里响起第一声笑,是蒋龙。
接着雷淞然搭腔:“嘿,原来老毛子也懂这个理儿。”
史策抬起头,墨镜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马车继续前行,轮子碾过一块石头,猛地一震。
李治良抱紧怀里的青铜卣,嘴里又开始念叨:“卣在人在,卣亡人亡……”
雷淞然听见了,翻个白眼:“你能不能换句吉祥点的?”
李治良不理他,继续念。
王皓闭上眼,听见风吹过车帘的声音。
他知道危险还没结束。
但他也知道,至少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马车跑得越来越快,车轮卷起的尘土在身后扬成一道灰线。
突然,雷淞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后方大喊:“等等!有人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