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那张精明世故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恐惧。
他的眼神涣散,嘴唇无意识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连求饶的本能都被这平静的最后通牒给碾碎了。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我从储物戒指中随意取出一根最普通的檀香,通体暗沉,毫无灵气波动。
屈指一弹,一缕微不可查的金色火苗在我指尖一闪而逝,精准地点燃了香头。
一缕纤细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安抚心神的香气,在静室中缓缓弥散。
我将香插在茶桌一角的一个小巧香炉中,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茶道仪式。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将目光投向了doro。
她似乎感受到了檀香的气味,小鼻子轻轻地皱了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我伸出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温热的脸颊,心中那因弟子遭遇而泛起的些许波澜,在这一刻彻底平复。
天衍宗也好,大千世界也罢,在这份安宁面前,皆为尘土。
而任何试图拂乱这份尘土的存在,都将被彻底碾碎。
静室内的光线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墙壁上的月光石散发着恒定的柔光,却无法驱散那由檀香燃烧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香气在空中盘旋,与角落里那炉异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安宁与肃杀的氛围。
时间,就在这无声的流淌中,一寸寸地被燃烧殆尽。
“嗡……”
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终于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那山羊胡掌柜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惊醒过来。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掏出了一面巴掌大小、布满裂纹的古旧铜镜。
他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都险些将铜镜掉在地上。
他哆哆嗦嗦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镜面上,双手飞快地掐动一个复杂而生涩的法诀。
镜面上的血迹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勾勒出一个玄奥的符文。
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从铜镜上扩散开来,穿透了静室的阵法,向着某个遥远未知的地方传递着讯息。
我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代价极大的紧急传讯方式,每一次使用都会损耗他不少的本源。
我平静地看着他施法,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对于这些商会而言,所谓的规矩和底线,不过是用来衡量利益与风险的天平。
当毁灭的威胁远远超过得罪一个庞然大物的风险时,这杆天平的倾斜是必然的。
我给的不是选择,只是一个让他们认清现实的机会。
檀香已经燃烧过半,香灰在炉中堆积起一小截脆弱的白色。
掌柜已经完成了传讯,整个人虚脱般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恐惧与祈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截越来越短的檀香。
青烟渐渐稀薄,最后一缕香气在空中消散。
就在香头最后一星火光即将熄灭的瞬间。
“吱呀——”
那扇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厚重石门,无声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比这静室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气息,从门缝中缓缓渗透了进来。
那股从门缝中渗透进来的气息,并非强横霸道,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与圆融,如同深埋地底千年的古玉,温润而又坚不可摧。
瘫软在地的山羊胡掌柜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眼中那濒临崩溃的恐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恭恭敬敬地退到门边,垂首侍立,姿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谦卑。
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桌面,手指无意识地婆娑着doro盖着的外袍边缘,仿佛对门外的动静毫不在意。
然而,我的神识早已如同无形的潮水,将门口的一切尽收眼底。
石门被彻底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朴素灰色长袍的老者。
他看上去与寻常的富家翁并无二致,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每一道都仿佛在诉说着漫长的故事。
他的手中没有持有任何法宝,只是拄着一根由普通青竹制成的拐杖,脚步平稳,落地无声。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老人,却让我心中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兴味。
他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我用神识刻意探查,甚至会以为他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这是一种对自身力量掌控到化境的表现,他的修为,已然是元婴后期,甚至……离那一步之遥的大圆满也相去不远。
老者走进静室,玉门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他没有先看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doro。
当他看到doro那恬静的睡颜时,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惊艳,但随即便被深深的凝重所取代。
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又明智地没有多言。
最后,他的视线才缓缓落在我身上。
“老朽,风万楼,是这聚宝阁的东家。”
老者的声音沙哑而平和,如同在自家后院与老友闲谈,“听闻有贵客驾临,未能远迎,还望道友海涵。”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平辈之礼,不卑不亢。
这番姿态,与之前那山羊胡掌柜判若两人,尽显大商会主事人的气度。
我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眼帘,平静地与他对视。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无形的压力在两人之间碰撞、交锋。
角落里那炉异香的烟气,在这股对峙下,竟微微紊乱,无法再维持仙鹤的形状。
“风阁主。”
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时间不多。”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不想听任何客套的场面话。
风万楼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一些,他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道友快人快语。是老朽管教不严,让手下人怠慢了贵客。”
他转头瞥了一眼旁边噤若寒蝉的山羊胡掌柜,后者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
“道友想要的,老朽带来了。”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与之前那枚截然不同的玉简。
这枚玉简通体呈现一种温润的血色,仿佛是由一块活着的血玉雕琢而成,表面隐隐有流光运转,散发着一股微弱却极为纯粹的灵力波动。
他将血色玉简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我的面前。
“道友要的情报,都在这里。”
风万楼的声音变得低沉,“天衍宗的护山大阵‘九宫天元阵’的三十六处外围阵眼、七处核心节点的具体方位与薄弱时段;明面上十八位元婴长老各自的功法特性、本命法宝与性格弱点;暗中三位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的洞府所在,以及……关于天衍宗宗主的一些……秘闻。”
他每说一句,山羊胡掌柜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当风万楼说完时,他已经面无人色,仿佛听到了什么足以让整个聚宝阁覆灭一万次的禁忌。
我拿起那枚血色玉简,神识沉入其中。磅礴而精细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我的脑海,其详尽程度,远超我的预期。
聚宝阁的情报能力,确实非同凡响。看来,那一颗金丹后期的兽首,花得不冤。
“很好。”
我将玉简收起,算是认可了这笔交易。
“那么,这颗兽首是你的了。”
我指了指被我随手放在地上的九首骨蛇头颅。
风万楼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不,这颗兽首,老朽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