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万楼的话音落下，静室内本已缓和的气氛再次绷紧。
那角落里的山羊胡掌柜，刚刚才从鬼门关爬回来，听到阁主居然拒绝了这笔能让双方都下台的交易，双腿一软，险些再次瘫倒在地，脸上刚刚恢复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我收起血色玉简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同两柄无形的冰剑，直刺风万楼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
“哦？”
我发出一个单音节，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风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嫌筹码不够？”
“道友误会了。”
风万楼连忙摆了摆手，脸上的苦笑更浓了几分，他指了指那枚已经被我收起的血色玉简，又指了指地上那颗狰狞的蛇首，叹了口气道：
“道友可知，这份情报的价值，早已远远超出了这颗兽首。若论灵石，它足以买下十个古榕城。老朽将它交给道友，并非交易，而是……结个善缘。”
“善缘？”
我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我将要去做的事情，于你聚宝阁而言，恐怕是泼天的祸事。你现在与我结缘，就不怕天衍宗事后清算，让你这偌大的家业，一夜之间化为飞灰？”
我的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向了问题的核心。
风万楼脸上的皱纹猛地一抽，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决绝。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最终缓缓说道：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审时度势。天衍宗是庞然大物，但道友……恐怕也是一尊连天都能捅个窟窿的过江神龙。两害相权取其轻，老朽活了这一千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向桌上熟睡的doro，声音压得更低了：
“更何况……老朽从道友和这位小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故人的气息。所以，这桩买卖，老朽不做。这份情报，权当是老朽送给道友的一份见面礼。只求道友日后若有闲暇，能来我这聚宝阁喝杯清茶，那便是老朽最大的荣幸了。”
“故人？”
我眉头微挑，心中闪过一丝疑窦。
我的神识何其强大，却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是他在故弄玄虚，还是另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但我懒得去深究一个将死之人的过往。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在此多做纠缠。
“既然你不要，那便算了。”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俯身准备将doro抱起。
我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我语风流不喜欠人情。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doro时，风万楼却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恳求：
“道友且慢！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我抱起doro的动作停住，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静室内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风万楼那句话，像一滴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让静室内刚刚压下去的死寂瞬间炸裂。
我转过身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都让周遭的空间泛起涟漪。
冰冷，实质般的冰冷，不再是比喻，而是真实地侵蚀着静室内的每一寸空气，墙壁上精美的浮雕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霜。
那山羊胡掌柜承受不住这股威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双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昏了过去，软绵绵地瘫倒在角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风万楼的脸色也变得无比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
他那身朴素的灰袍无风自动，显然正以全身的修为抵抗着我无意间泄露出的杀意。
他拄着青竹拐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终究是屹立千年的元婴后期修士，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原本挺直的腰杆，此刻已经深深地弯了下去。
“说。”
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一个字，却重逾万钧，狠狠砸在他的心神之上。
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自作聪明的算计。
先是故弄玄虚，再是赠送人情，最后图穷匕见。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承他的情，听他的请求？
可笑。
“老朽……老朽并非有意冒犯道友！”
风万楼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下一句话，“老朽……是想请道友救我孙女性命！”
话音落地的瞬间，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那根象征着身份与修为的青竹拐杖也滚落在一旁。
这位活了上千年，在南域跺跺脚都能引起震动的聚宝阁之主，此刻竟像个最无助的凡人，朝着我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头。
“我孙女风晴雪，三年前在外游历，误入一处上古禁地，被一缕‘阴煞死气’侵入心脉。三年来，老朽寻遍名医，耗尽天材地宝，也只能勉强吊住她的性命，眼看……眼看就要油尽灯枯了。”
风万楼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悲怆，再无半分刚才的从容与算计，“直到方才，老朽在道友与……这位小友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至阳至纯、仿佛能净化万物的气息！那不是灵力，不是法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本源之力！”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满是血丝与哀求，死死地盯着我怀中熟睡的doro：
“老朽斗胆猜测，道友定有办法驱散那阴煞死气！求道友大发慈悲，救小孙女一命！只要道友肯出手，我风万楼，连同这整个聚宝阁，从今往后，愿为道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原来如此。
我心中了然，那所谓的“故人气息”，指的应该是我和doro身上融合了圣人之骸、创世之种乃至仙气痕迹后，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生命本源波动。
这老家伙的眼力确实毒辣，居然能隔着石门就感知到这一点，并且立刻联想到了救治他孙女的可能。
之前的一切铺垫，送出价值连城的情报，乃至下跪磕头，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刻的恳求。
静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风万楼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
他跪在那里，像一尊等待审判的石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一念之间。
“我可以救她。”
我终于缓缓开口。
风万楼闻言，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整个人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一报还一报，我便还你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