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和落月的动作快得像两道贴着地面的影子。
水潭边彻底乱了套。浑浊的潭水翻滚得越来越厉害,咕嘟声变成了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隆,惨白色的肥大根须翻滚纠缠着涌出水面,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浓得几乎化不开。营地那帮人彻底慌了神,弓箭胡乱射向水面,长杆乱捅,有人试图往水里扔火把,可火把一沾到那些湿滑黏腻的根须就“嗤”地一声熄灭,冒出更恶心的焦糊味。
黄三爷的喝骂声和手下惊恐的叫喊混在一起,被瀑布和水潭的异响盖住大半。两个原本守在洞口的岗哨早就被吸引过去,此刻正挤在人群边缘,伸着脖子往潭里看。
没人留意侧后方岩壁下那片晃动的阴影。
夜枭和落月几乎是贴着湿滑的岩壁摸过去的。十丈、五丈、三丈……距离那被藤蔓半遮的洞口越来越近。栅栏门虚掩着!锁只是挂在上面,并未扣死!
夜枭打了个手势,落月会意,闪到洞口一侧警戒。夜枭则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铁栅栏门。
“嘎吱——”
极其轻微的一声锈蚀摩擦声,被身后巨大的水声和喧哗完美掩盖。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年尘土和**甜腥的气息,从门内涌出。
夜枭侧身闪入,落月紧随其后,反手将栅栏门恢复原状。
洞口内并非完全漆黑。岩壁两侧镶嵌着几块早已失去光泽、但内里残留着极其微弱荧光物质的石块,提供着幽绿色的黯淡照明,勉强勾勒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粗糙石阶轮廓。
石阶陡峭,湿滑,覆着厚厚的灰白色菌毯状物,踩上去软绵绵、滑腻腻的。空气中那股甜腥气更浓了,混杂着一丝铁锈和陈旧的血腥味。
两人一前一后,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向下走了约莫二十几级台阶,转过一个缓弯,前方空间稍微开阔了些。这里像是个简陋的石室前厅,散落着朽烂的木箱碎片和陶罐残骸。石室中央地面,有一大片深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可疑污渍,形状不规则,边缘还有拖拽的痕迹。污渍旁边,散落着几片发黄发脆的碎骨。
这里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夜枭眼神冰冷。
落月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气味很杂。除了陈年血腥和**味,还有……很淡的、类似硫磺和苦艾草焚烧后的残留味道,和我们在那铁皮箱子里找到的衣物气味有点像。”
“前朝的人在这里处理过‘东西’。”夜枭低声判断,目光扫视四周。石室另一头,还有两个黑乎乎的通道口。
他拿出那块在崖壁上捡到的、属于周衡的焦黑碎布。落月闻了闻,指了指那个平伸向岩壁深处的通道口:“那边,气味更接近一些,但非常淡了。”
两人不再犹豫,朝着那个通道口摸去。这条通道更窄,光线昏暗得几乎如同盲行。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天然岩石地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某种踩上去会拉丝的透明黏液。
走了十几步,前方出现一处坍塌。大块碎石和泥土堵住了大半通道,只留下顶端一个需要弯腰才能钻过去的缝隙。缝隙边缘,赫然有几道新鲜的、深深的抓痕!抓痕附近的岩石上,还沾着些许暗绿色的、未完全干涸的粘液。
夜枭和落月同时停下。落月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变:“和外面水潭里那些东西的气味……很像。但更‘浓’,更‘活’。”
有东西从这里进去了,而且很可能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外面水潭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紧接着是更多惊恐的呼喊和兵刃砍剁的闷响,黄三爷变了调的怒吼:“挡住!砍断它!点火!”
混乱陡然升级!
“进。”夜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率先弯腰从缝隙中钻了过去。落月紧随其后。
缝隙后面是个更大的天然洞穴,光线更加黯淡。洞穴中央有一小潭死水,水色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的腥臭。潭边散落着人为痕迹:破烂的陶罐,锈蚀的铁器残片,一张歪倒的石台。
石台上凌乱堆放着东西。
夜枭和落月迅速靠近。几卷颜色发黑、边缘破损的皮质卷轴;一个敞开的锈蚀扁铁盒,里面放着暗沉晶体碎片和尖锐的黑色骨针;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台一角那件叠放着的、深青色云山纹锦缎外袍——袖口和下摆有焦黑灼烧痕迹和撕裂口,还沾着暗红色的干涸血迹。
周衡在这里停留过,很可能处理过伤口,留下了东西!
夜枭迅速抓起皮质卷轴塞入怀中。落月检查铁盒,将晶体碎片和骨针收起。她的目光扫过石台,定格在一个灰扑扑的皮质口袋上,抓起一掂,沉甸甸的,里面有金属和硬物碰撞的细响,来不及看,也一并塞入怀里。
就在这时,那潭漆黑的死水,水面无风自动,漾开一圈涟漪。一只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皮肤布满暗绿色蛛网状血管、指甲尖长弯曲的人手,悄无声息地从水面下缓缓探出,搭在了潭边的岩石上!
“走!”夜枭低喝,转身冲向缝隙!落月几乎同时启动!
两人刚扑到缝隙处,身后传来“哗啦”破水响,粘腻的拖行声,还有一声低沉得不像人发出的、饱含痛苦与饥饿的嘶吼!
夜枭猛地把落月推出缝隙,自己翻滚出来,反手一刀砍在缝隙边缘岩石上。落月已在通道另一头稳住身形,短刃指向缝隙。
但追击并未立刻出现。缝隙那头,沉重的拖行声和嘶吼渐渐远去,似乎那东西转向了洞穴深处。
两人不敢停留,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经过那个有干涸血迹和碎骨的石室时,夜枭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地面,忽然弯腰从污渍边缘捡起一个东西——一个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扁平的暗金色圆形金属片,边缘磨损,一面刻着古怪的、像是三只扭曲眼睛重叠的符号,另一面模糊。
他揣入怀中,和落月迅速冲上台阶。
靠近洞口时,外面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搏杀,而是濒死的惨叫和绝望的哀嚎,肉体被撕裂和骨骼被碾碎的声音,还有黄三爷嘶哑的最后狂吼:“跟它们拼了——啊!!”
夜枭将栅栏门拉开一条缝望去。
水潭边,篝火大半熄灭,营地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死状凄惨的尸体。仅存的两三人背靠岩壁,挥舞刀剑,满脸绝望。数条巨蟒般的惨白根须正从水潭探出逼近,根须表面裂开口子,露出密密麻麻的细齿,滴淌暗绿色液体。水潭中央,浊浪中一个更加庞大扭曲的惨白阴影在缓缓上浮,七八点幽绿如鬼火的光点冰冷注视岸上。
“全完了……”落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正好。”夜枭声音冷硬,“趁它们注意力还在那边,我们绕过去汇合,立刻离开!”
两人如轻烟滑出洞口,借着岩壁乱石掩护,迅速向赵煜等人隐蔽处迂回。
***
“怎么样?洞里有什么?”赵煜急问,声音因虚弱而急促。
夜枭快速将洞内所见说了一遍。文仲听得脸色发白:“周衡果然在此疗伤!那些卷轴碎片很可能有重要线索!至于那潭水里的东西……恐怕是‘开门派’早期‘异质融合’失败后的‘实验体’,百年异变,已成怪物!靠吞噬蚀力或活物维持!”
“此地绝不能留!”夜枭斩钉截铁,“等那些怪物处理完他们,就会扩散搜寻其他活物。马上走!”
赵煜点头,刚要说话却猛地咳嗽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张老拐慌忙扶住他:“殿下!您不能再强撑了!得立刻找地方处理伤口,用药静养!”
众人准备动身。吴伯帮忙去扶赵煜,胳膊肘无意中撞到身后巨石的岩缝,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感觉缝隙里有个硬物硌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进去抠了抠,竟摸出个冰凉的东西。
“这啥玩意儿?”吴伯嘀咕着,就着微弱天光看。
那是个扁平的、巴掌长、两指宽的黑铁片,边缘打磨得光滑,一头略尖,另一头有个小小的圆环。铁片通体漆黑沉黯,可正中心却嵌着一粒米粒大小、颜色乳白、微微透光的石头屑。
就在吴伯将这黑铁片完全从岩缝中取出、其形貌大致显露的刹那,赵煜左手手腕内侧那处只有他能看见的皮肤下方,幽蓝色的虚拟屏幕毫无征兆地微微一亮,一行行简洁的文字信息迅速浮现、定格:
【游戏分类:角色扮演】
【具体游戏:《黑暗之魂》】
【获得物品:嵌玉黑铁护符(残)】
文字只持续了短短一息便悄然隐去。赵煜心头一跳,目光落在吴伯手中那不起眼的黑铁片上。又是系统……这玩意儿果然不是普通的遗迹垃圾。
文仲正催促大家,瞥见吴伯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借着赵煜掌心微光看了看。“像是前朝方士的护身符残件。黑铁普通,这嵌粒……有点像‘暖玉’碎屑,古籍说有点安神效果,但这点分量,又是碎屑,历经百年,效果怕是微乎其微了。”他顺手将铁片靠近赵煜心口片刻,赵煜只觉那一直缓缓盘旋的七彩微光似乎极其轻微地漾了一下,像水滴入潭的涟漪,几乎感觉不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没啥大用,先收着吧。”文仲将铁片递还给吴伯,“逃命要紧!”
吴伯“哦”了一声,把这黑乎乎的薄铁片随手塞进怀里,赶紧去帮甲一扶赵煜。
“立刻撤离!”夜枭低吼,“甲一,乙五,轮流背殿下!文先生,张老,吴伯,跟紧!落月和我断后!沿涧谷向上游走,地图说上游有浅滩过涧!”
众人不再犹豫。甲一背起因剧痛虚弱而意识有些模糊的赵煜,乙五扶持,文仲和张老拐互相搀扶,吴伯跟上。夜枭和落月持刃断后。
身后水潭方向,最后的惨叫和搏杀声已彻底平息。只剩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拖行声和低沉的咕噜声,在瀑布水声背景下隐隐传来,并且……似乎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缓慢蔓延。
黑暗的涧谷,仿佛一张正在苏醒的、布满黏滑触须的巨口。
一行人不敢回头,拼命朝着上游未知的黑暗,踉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