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里的瘴气又浓了几分，灰黑色的雾团贴着泥面滚动，漫过脚踝时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钻进毛孔。身后那几块黑色岩石早已被雾吞没，四周只剩扭曲的枯木剪影，有的枝干上挂着半腐的兽骨，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亡魂的低语。
冷凝霜按住肩头的箭伤，指腹沾到暗紫色的血，蚀命咒的寒意顺着经脉往上爬，连指尖都开始发颤。她看着昏迷的父亲 —— 冷天锋的眉头紧紧皱着，眉心泛着淡淡的灰气，那是龙怨侵入的征兆；再看靠在岩石上的沈砚，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七窍旁还残留着刚才咳血的痕迹。一股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若不是她和父亲，沈砚不会为了救他们神魂受创，穆前辈师徒也不会被困在这该死的沼泽里。
“师尊，东边和西边都探过了。” 穆云浑身是泥地跑回来，剑身上还挂着几根水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走出去不到百丈，就看到一模一样的枯木 —— 就是我刚才砍断的那棵，连断口都一样！还有那堆兽骨，明明我刚才踢到了左边，回来时却在右边！这雾根本就是活的，在把我们往回引！”
穆清平蹲下身，指尖戳了戳脚下的淤泥，黑色的泥浆里泛着细小的气泡，凑近闻能闻到一丝极淡的龙涎味。他又摸了摸身旁枯木的树皮，触感冰凉，上面刻着几道模糊的爪痕，和他刚才在另一棵树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不是雾在引我们，是地脉在动。” 他站起身，声音凝重，“坠龙渊的龙怨太浓，扭曲了这里的空间，我们看到的‘重复景象’，其实是空间重叠的幻象。再乱闯，要么永远原地打转，要么掉进龙怨凝聚的杀阵里。”
原地打转？杀阵？
穆云的脸色更白了，下意识握紧了剑柄。冷凝霜也咬住了唇，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瘴气里，龙怨的怨念越来越重，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让人心头发毛。
靠在岩石上的沈砚，意识在昏沉中渐渐回笼。神魂的剧痛像潮水般反复冲刷，每一次波动都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却没再陷入彻底的昏迷 —— 脑海里反复闪过那些画面：矿镇父亲的病榻、叶轻眉沉睡的冰棺、冷凝霜为他挡箭时溅起的血花、自己在密室里说过的 “要掌控命运，不做窃命者” 的誓言。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里，冷凝霜正担忧地看着他，穆清平师徒则在低声商议。沈砚深吸一口气，喉咙里传来火烧般的疼，却还是艰难地开口：“别…… 乱找方向……”
众人立刻围过来。冷凝霜连忙递过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一口：“沈道友，你感觉怎么样？”
“混沌星衍…… 用不了。” 沈砚喘息着，眼神却渐渐清明，“命轨太乱…… 但龙怨…… 有规律。”
穆清平眼睛一亮：“你发现了什么？”
“龙怨是源头……” 沈砚闭上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外放星力探查，而是将所有心神内收，紧紧包裹住丹田深处那点微弱的混沌星衍本源。他像伸出一根无形的触须，轻轻探向周围的瘴气 —— 那触须带着星力的温润，刚碰到龙怨，就被一股暴戾的力量狠狠撞了回来！
“呃啊！”
沈砚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剧烈颤抖，七窍里渗出细密的血丝。识海里，无数破碎的画面炸开：漆黑的夜空下，一条金色巨龙被数道灰光缠绕，龙鳞剥落，鲜血染红云层；巨龙坠入深渊时，发出不甘的嘶吼，声音里满是毁灭与怨恨；深渊底部，黑色的岩石吸收着龙血，渐渐长出扭曲的草木……
“沈道友！” 冷凝霜惊呼着就要上前，却被穆清平死死拉住。
“别碰他！” 穆清平的声音异常严肃，“他在以心神沟通龙怨，一旦打断，轻则神魂受损，重则彻底疯癫！”
冷凝霜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沈砚痛苦的模样，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突然想起星火阁的古籍里说过，星火灵力能克制阴寒怨念，便强忍肩痛，指尖凝聚起一缕淡红色的星火，在沈砚周身画出一个小小的火圈。星火灼热，刚一成型，就驱散了周围的部分瘴气，龙怨的冲击似乎也弱了几分。
沈砚感觉到周身的压力减轻，意识清醒了些。他抓住这短暂的机会，让星力触须再次探向龙怨 ——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那些负面情绪，而是像解码一样，在混乱的怨念里寻找规律。渐渐地，他发现，那些暴戾的龙怨，并非毫无章法地扩散，而是像水流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流动！
“在…… 那边……” 沈砚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西北方向，“龙怨往那边流…… 尽头有…… 宁静感…… 像是被镇压了……”
话音刚落，他怀中的青铜残书突然发烫，一缕极淡的金光从残书里逸出，顺着他的指尖指向西北方向。那金光似乎与龙怨产生了共鸣，让他能更清晰地 “看到”：泥层之下，有一条暗河在流动，龙怨正顺着暗河的方向汇聚，而暗河尽头，有一片被阵法笼罩的岩石区域，那里的龙怨最淡，甚至透着一丝与残书同源的气息。
“泥下有暗河…… 跟着水声走…… 尽头有石阵……” 沈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他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向一旁。
“沈砚！” 冷凝霜连忙扶住他，颤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 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滴落在沈砚的衣襟上。
穆清平看着沈砚指的方向，又看了看青铜残书逸出的金光，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上古真龙陨落，其骸藏于深渊，地脉引龙血成河，后有大能设镇龙石阵，镇压龙怨……” 他眼中闪过了然：“沈小友说的‘宁静感’，恐怕就是镇龙石阵！那里既能镇压龙怨，或许还有驱散瘴气的办法！”
“那我们现在就走！” 穆云立刻背起冷天锋，检查了一下背带，确保父亲不会滑落。
穆清平则小心地将沈砚抱起，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背在背上：“凝霜丫头，你跟在我身后，注意听暗河的水声。你的星火灵力能克制龙怨，要是遇到瘴气变浓，就用灵力护住我们。”
冷凝霜擦干眼泪，用力点头。她握紧手中的短刃，又摸了摸怀中的青铜残书 —— 残书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指引方向。她看着穆清平背上的沈砚，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换我来护你。
一行人顺着沈砚指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浓雾里。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脚下的淤泥渐渐变得湿润，隐约能听到 “哗啦啦” 的水声从泥层下传来 —— 是暗河！
“听到了！在这边！” 穆云兴奋地喊道，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穿透了厚重的瘴气，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
“是龙骧卫的联络哨！” 穆清平脸色一变，“他们也下来了，还追得这么快！”
冷凝霜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雾更浓了，暗河的水声越来越响，而身后的哨音也越来越近。
他们离镇龙石阵越来越近，离追兵也越来越近。绝境中的微光就在前方，可这最后的路程，却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新的深渊。